老娘瘫了之后,女人就没好脸色,可碍于老杜的强势,倒也没怎么虐待老娘。老娘人随瘫,心眼却一点没少,知道自己成了废人,低眉顺眼的像个小媳妇。角色的急速转换让老杜媳妇极端的不适应,以为婆婆变着法子整治她,她可是领教过婆婆的厉害,说话的时候嘴里都是刀子。过了一些时日,确信婆婆根本没有那想法之后,老杜的女人胆量才慢慢大了起来,说话已不如先前那般委婉。翻弄着婆婆嶙峋的身体,老杜的女人总是忍不住畅快,娘啊,你也有老的时候呀。年轻的时候,老杜的女人大大咧咧,没少挨婆婆的数落,嫌弃她没女人样。那时候她不敢还嘴,只能默默地听着,心里头满是委屈。这个自小没娘的女人一直不知道女人该有什么样子,而这个难以启齿的问题总不能问别人。一次实在忍不住,问男人老杜,老杜像不认识她似的看了她半晌说,你这辈子就这样吧。老杜的女人更郁闷了,就这样吧又是什么意思,她自始至终都搞不明白。
闻讯过来的邻居走过场似得哭了几声,随即劝慰老杜两口子节哀,然后叽叽喳喳闲聊,无非是老杜老娘的死过于突然,毕竟没听老杜女人外传过婆婆的身体情况。老杜的女人压制着自己的兴奋,绘声绘色给邻居们描述婆婆近两日的一些行为,无非佐证她和老杜没有虐待老母亲。对于老杜老娘的突然去世,有人归罪于苗褚氏的那碗杂菜汤。你想,瘫了两年多,肚子里油花没有,乍一见这么大的荤,平常人也受不了,更别说病人了。七七八八的话一啦,老杜两口子坐不住了,不管怎么说,死去的老娘背上了一个贪吃的坏名,若是泉下有知,不得气得活过来。老杜一直解释说,岁数大了,这两年都是多活的。
老杜中等家世,老娘去世,场面自然不能太寒酸。人有时候就活个脸面,面子没了,里子再光鲜也没人知道。老杜就是极好面子的人,哭过之后,就开始谋划老娘的丧事。老杜正跟几个本家商量喇叭号子的事,本家三兄弟进来耳语了几句,老杜就着急了,连说这个女人不上路,拔腿就往外走。
老杜的女人也不知听谁挑唆的,逢人便说,婆婆是吃了苗家送来的杂菜汤去世的。这话有点意思,明白人立马明了老杜的老婆有想让苗家出钱办丧事的意思,再不济,也得表示表示。对于女人的小把戏,老杜一清二楚,可设身处地想想,怪对不起苗家的,人家好心送来吃食,到最后倒打一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老杜及时制止了女人能带给自家孬名声的做法,让她安心做个好儿媳,尽孝两年多,别临了临了瞎了名声。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早饭后,苗家一碗杂菜汤吃死老杜老娘的传言一字不漏地钻进了苗褚氏的耳朵。憨柱女人不是个长舌妇,这事她却憋不住,明明是老太太身体差,到了年龄该死,却偏偏说苗家的杂菜汤有问题,人的良心哪里去了。
村里老人过世,女人们照例去悲丧,憨柱女人也就随了邻居郭大嫂去老杜家哭人。刚到老杜家门口,几个哭完人往外走的邻居神神秘秘地拉住郭大嫂,把有关老杜瘫子老娘的死因说给了她听,当然,都是老杜女人的意思。憨柱的女人历来不参与那些人的闲扯,但那些话却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你说气人吧,说来说去倒是你的不是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去,我问心无愧。苗褚氏说完,又反过来劝憨柱的女人,也怪我疏忽了,不该给她送吃食,你也别气,人不都是这样么,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人后不被人说,不往心里去就是了。
憨柱女人走后,苗褚氏在太阳底下坐了好一会,老杜的老娘去世,确实是个意外,不过仔细想想,又不出奇。老杜老娘刚瘫的时候,好多人打赌,她活不过三个月,例子谁谁谁,谁曾想,熬着熬着,熬了两年多,这在苗家庄算是奇迹,为此也给老杜两口子带来了孝顺的好名声。久病床前无孝子么,能无怨无悔服侍两年多,端屎端尿,不是孝顺是什么。说实话,苗褚氏倒是敬佩老杜两口子,自己伺候一个能动的大活人都疲惫不堪,遑论连翻身都需要别人帮助的瘫子了。
苗褚氏破例进了老杜的家哭人。苗褚氏不喜欢哭人,假惺惺的事情她做不到。以前男人说她架子大,不喜欢哭人,但也没强求她必须去。苗褚氏的理由很简单,非亲非故的,甚至有的连面都没见过,她哭不出来,哭不出来不能硬哭,干憋着多难受。男人说她的眼泪金贵,是金豆子。金豆子就金豆子,就是不去。苗褚氏之所以上门,全是为了一口气,你老杜女人不是对外造谣说你婆婆吃了我送的杂菜汤死的么,杂菜汤确实是我送的,但我问心无愧,就看你当面敢不敢这么说。
老杜女人乍一听到苗褚氏的哭声愣了一下,这哭声委实陌生。哭声细细的,没有一般女人那么泼辣,或者说招摇,但是一听就知道那是真哭,和那些声如裂帛、光打雷不下雨的的哭不同,听了几声,老杜的女人才听出来是苗褚氏。老杜的女人脸一下子红了,人家能亲自上门哭人,婆婆这个待遇可不低。苗褚氏,人家一个大小姐,在村里可是从来不哭人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一个家族的断代史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一个家族的断代史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