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的那个,快啦….’
‘啧啧….’
苗褚氏快步走过墙根下晒暖的人群,走进老旧的沉重的大门里面。此刻,任何与病有关的字眼她都不想听,哪怕那言语充满关切和同情。
大门吱呀一声被反手关上了,像一道闸门阻隔了烦人的流言蜚语,同时也阻隔了明媚的春光。
因为走得急,她有些气喘,定定神,外边的交头接耳似乎就在耳边,不过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男人确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作为苗家村的头户人家,想不被关注都难。在口耳相传的谈资里,不幸的家庭总是获得了不一般的关注,这也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生活实在寡淡,谁家摔个鸡蛋都能引得整个村子兴奋半天,何况男人病了这么大的事情。
苗褚氏关上门,心却堵得慌,借来的黑豆揣在怀里,怎么看都和她往昔的形象不符。被村里人尊称大小姐的她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毕竟男人的身体要紧。
头天晚上,隔壁杨二嫂闲聊,依着她提供的方子去了胡嬷嬷家借的黑豆。
杨二嫂说,当初她娘家哥的病症和她男人的病症一样,用老母鸡炖黑豆黑芝麻,喝了三个月,她娘家哥已经好了好几年了,而且没复发过。
徐州城的西医看过了,不见功,白搭了几十块大洋。街上刘文炳老中医的药也吃了十几付了,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她听信了杨二嫂的建议。
对于男人的病,她一直瞒着,不过打心里也是知道那纯粹是自欺欺人。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人后不被人说,尤其她家,苗家村的名门,假如能称上名门的话,不被人议论才怪。
事实明摆着,从去年秋天开始,男人已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仅有的一次出门还是被人抬着出去的,就是去徐州城看病那回。何况,一天天倒在路上的药渣也在告诉人们,这家有人病了,瞒也瞒不了。
不过,令她稍感欣慰的不全都是坏话,当然,也不乏看笑话的心态。多数声音里透着惋惜——好人不长寿啊!这是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有感慨,有可惜,更有设身处地深有同感的悲凉。
那些都是上岁数的老头老太,迟暮的她们自知来日无多,对于她们,每一天的太阳都是温暖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相比年老的她们,苗家不满四十的当家人实在太过年轻。虽说黄泉路上无老少,可年轻毕竟值得惋惜。面对比他们年轻许多,甚至眼看着长大的苗肇庆,母性的悲悯在她们苍老的躯体里像陈年的老酒,散发着岁月的光辉和香醇。
坏心情只停留了一小会就没了,苗褚氏开始按照杨二嫂的方子熬制给男人喝,做这些的时候,她一脸的虔诚,在她心里,只要能治好男人的病,哪怕割她的肉她也愿意。
淘洗好黑豆,她把宰杀干净的老母鸡放进了锅里,然后开始烧火,水开后又抓了一把黑芝麻放进去,一切都按照杨二嫂的方子上的步骤进行,半个时辰后,锅屋里就开始飘出一股浓郁的鸡汤的香味。
方子里不让放盐,苗褚氏想不出不放盐是什么味道,香是香,肯定不好喝。熬好后她品了一下,果真什么味道都没有。说什么味道都没有也不确切,味道是有,但这味道她说不出,总之一句话,不好喝。
苗褚氏盛了一小碗,心中暗想,治病的药哪有好喝的,俗语不是说了么,苦口良药,好喝的是糖水,可惜不治病。
男人看到她小心翼翼端着碗的样子努力地想坐起来,可是起了两下没起来,只好又颓然地躺下了。
男人这样子让她更觉得难过,放下碗就扑过去,把他的身体放正,嘴上说别动,我给你熬了鸡汤你尝尝。
男人嘴唇动了动,暗淡的眼神有了些许光泽,他费力地吐出不想喝三个字,然后就把头转向了墙壁。
她轻声劝慰道:喝点吧,鸡汤,喝了身子就好得快。
男人依然不说话,侧着的半个脸像一张皱巴巴的黄表纸,若不是偶尔的咕噜一声的声响从他塌下去的肚子里传出来,男人的这副样子真的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苗褚氏看着男人的样子,心下一阵悲戚,她无法把眼前的他跟先前那个生龙活虎的他联系起来。她不敢表现出丝毫的难过,怕男人看了会多想,于是,她坐到床边,舀了一口鸡汤说,这是鸡汤,没有药,你尝一尝,杨二嫂的娘家哥跟你一样的病,喝了半个月就喝好了。
男人似乎有些动心,慢慢地转过头来,眼睛里已经有一种叫做希望的光泽。
她扶正男人的身子,让他面对着自己,她舀起一汤勺的鸡汤放在嘴边拭了拭,像拉家常一样对男人说,听杨二嫂说,都觉得她娘家哥不行了,病的比你还厉害,他家人都把木头准备好了,就等着那口气,杨二嫂的娘家嫂子的娘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这个方子,死马当活马医呗,结果喝了半个月就慢慢好了,这都几年了,耕耙摇耧样样能干,跟好人一样,你说谁能想到他都是快死的人了,所以啊,有一分一的希望就得试试,人生百病,这病就有治的法子,你说是不是?再说了,咱永昶还没娶亲呢,你就不想到时候给咱永昶办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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