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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林悦的公寓里只亮着一盏台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隔夜咖啡的酸味,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那份关于“量价背离”受害者的采访草稿上。周通的故事,张建国那带着哭腔的叙述,让她心里堵得慌。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小小的铅块,敲在键盘上,也敲在她心上。
又是一个被“剧本”吞噬的家庭。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可以报道,可以揭露,但悲剧发生之后,她的文字更像是墓志铭,而不是救生索。
就在这时,电脑右下角,一个邮件图标不知疲倦地闪烁起来。
又来了。
林悦的心跳漏了一拍。又是那个神秘的匿名邮箱,那个只在风暴来临前才会出现的信使。
她的疲惫瞬间被一种混杂着兴奋和紧张的肾上腺素冲散。她点开邮件,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只有一篇写好了的、标题触目惊心的“檄文”。
《五千万美金的‘封口费’?华远科技深夜告急,谁在出卖公司未来!》
标题之下,是一份加密的附件。
林悦的手指有些颤抖,她迅速输入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由一连串无规律金融代码组成的密码。附件解开,一幅清晰的资金链路图和几份海外公司注册文件,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黑幕的一角。
孙启明,华远科技第三大股东。
孙宇,其子。
一家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的、名为“星辰探索”的投资公司,成立时间不到一个月,没有任何实际业务。
一笔五千万美元的“风险投资”,资金源头经过层层伪装,最终指向一家与之前“老鼠仓”事件中高度关联的开曼信托基金。
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简单粗暴却又无比恶劣的故事:一场正在暗中进行的、对上市公司的恶意收购。
这已经不是割韭菜了,这是在刨韭菜地的祖坟!
林悦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点燃,她立刻拨通了主编的电话。
“老刘,出大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主编睡意朦胧的抱怨:“林大记者,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有人要在今晚偷走一家上市公司!”林悦语速极快地将邮件内容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秒,主编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小林,你冷静点。这个料太猛了,猛得不正常。匿名信源,没有交叉验证,就凭一张不知道真假的资金图和一篇煽动性极强的稿子,我们要是发了,明天报社就得关门!对方一个诽谤诉讼,我们赔得底裤都不剩!”
“可这是真的!这个信源之前的每一次爆料都应验了!”林悦急了,“我们没有时间验证了!对方就是在打时间差,等我们按流程走完,华远科技已经改姓了!”
“那也不行!”主编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新闻的底线!我不能拿整个报社的声誉去赌一个匿名邮件!你把邮件转发给我,我立刻让法务和海外的线人去核实,但今晚,绝对不能发!”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林悦握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毕露。她理解主编的立场,那是一个职业媒体人的理性和谨慎。
可是,理性和谨慎,救不了华远科技。
她看着电脑屏幕上那篇“檄文”,字字诛心。她能想象到,那个神秘的爆料人,此刻也和她一样,在等着她做出选择。
是遵守规则,眼睁睁看着一场掠夺发生,然后第二天再发一篇无关痛痒的“深度报道”?
还是……打破规则,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做赌注,去点燃那根引线?
她想起了张建国在电话里的哭喊,想起了周通那张死灰色的脸,想起了无数被资本巨兽碾过、连声音都发不出的普通人。
她的天职,究竟是做一个客观中立的记录者,还是一个不惜一切代价的真相扞卫者?
这个问题,在今晚,她必须给出一个答案。
***
另一边,叶澜也在等待。
出租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上那个血红色的倒计时,在黑暗中无情地跳动。
【11:21:47】
【11:21:46】
【11:21:45】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砂轮一样打磨着他的神经。
他已经做完了他能做的一切。他把炸弹交到了林悦手上,但引爆器,却在林悦自己手里。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将希望寄托于他人的无力感。这比亲自下场和“教授”对决还要煎熬。
他信任林悦的职业操守和正义感,但他同样清楚,一个记者,一家媒体,背后有太多规则和束缚。他给出的,是一道足以让她粉身碎骨的选择题。
她会怎么选?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而沉重地爬行。
叶澜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的搏动声,与屏幕上的秒针诡异地合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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