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暮色透过高丽纸窗,将徽宗赵佶半边身影浸入幽蓝。他指尖摩挲着一枚染血的柳叶刀——那是康王赵构自梁山归来的“信物”,刃上暗褐犹存倭寇之血。对面,太子赵桓面色仍带几分苍白,眼神却沉淀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赵构则如初砺之刃,锋芒难掩。林冲按剑侍立,玄甲在昏暗中沉默如山。
“父皇,”赵桓声音微哑,却字字清晰,“儿臣曾以为,天下英雄尽在庙堂朱紫,或藏于世家经卷。然梁山一行,见阮氏兄弟踏浪如履平地,时迁飞檐走壁视宫墙如无物,武松教头一双铁拳可碎碑裂石…更见水泊渔樵贩卒,筋骨强健,气魄昂扬,远胜禁中娇弱侍卫!此等人物,岂是生而高贵?皆是乱世磨砺,草莽淬火!”
赵构抢道,小脸因激动而发红:“林师父说得对!英雄莫问出处!那梁山石匠汤隆,打的铁甲比将作监还结实!神医安道全,剖肠续命如家常便饭!他们缺的不是本事,是门路!是朝廷那套狗屁的出身规矩!”
“构儿!”徽宗低喝,眼中却无怒意,反而燃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他转向林冲,声音低沉而迫切:“林卿,演武在即,朕欲以此会为火种,燃尽这百年陈腐!当如何为之?”
林冲踏前一步,甲叶轻振,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陛下,草民以为,大宋缺的,非一二绝世猛将,乃万万千千筋骨强健、血性未泯的黎民!当行两途——”
他目光如炬,扫过两位皇子:“其一,于百姓黎庶,当‘在普及中选拔’!广设天下武馆,如张子厚先生所言,使耕读子弟、市井小儿,皆可习武强身,此为根基!再于各州府设‘武举初试’,不论出身,唯才是举,选其佼佼者入州学精进,再拔其尖者入京演武!此乃掘地千尺,淘尽泥沙,终见真金!”
他手指虚点赵桓、赵构:“其二,于宗室勋贵,当‘在提高中淘汰’!皇族子弟,享万民膏血,岂能如圈养豚犬?当设‘宗室武院’,授以真功绝艺,习兵书战策!月有小比,年有大校!优者赏,庸者黜,劣者夺其俸禄,削其爵禄!此乃烈火熔炉,百炼成钢!唯有亲尝汗血滋味,方知黎民不易,社稷维艰!”
“好!好一个‘普及中选拔’,‘提高中淘汰’!”徽宗猛地击案而起,瘦削的身躯因激动而颤抖,眼中光芒锐利如他笔下的瘦金钩画,“此乃刮骨疗毒,为大宋换血!纵使天崩地裂,朕亦行此道!”他抓起案上那枚染血柳叶刀,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朕要让这满朝朱紫,天下门阀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破而后立’!什么才是朕的‘艮岳’——非是奇石堆砌的死物,而是以万民铁骨铸就的、活生生的江山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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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大庆殿的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当徽宗以斩钉截铁之语,将“普及选拔”、“宗室淘汰”二策宣之于口时,殿宇内如同投入一块烧红的烙铁!
“陛下!不可啊!”蔡京须发皆颤,笏板几乎戳破殿砖,“武夫当国,必致祸乱!贱民习武,野心滋生,此乃动摇国本!宗室乃天潢贵胄,岂能与贩夫走卒同列较技?体统何存?礼法何在?!” 他身后,大批文臣勋贵如丧考妣,伏地哀嚎,言必称“祖制”、“尊卑”。
“祖制?”李纲须发戟张,声如洪钟,“祖制可曾挡得住金人铁蹄?可曾救得了艮岳血溅?!陛下!此二策,乃老臣毕生所盼!广开武门,使野无遗贤,则国无弱兵!淘洗宗室,汰其纨绔,留其真钢,则国本永固!此乃真正的‘民胞物与’,张子厚先生‘气本’之道,正在于此!民气壮,国气方昌!” 数名武将虽未敢高声,却挺直脊梁,眼中精光爆射。
朝堂之上,唇枪舌剑,唾沫横飞,几近咆哮!一方死抱“礼法尊卑”如救命稻草,一方高擎“强国强种”为不二圭臬。徽宗端坐御座,面色冷峻如铁,任由下方吵嚷如沸鼎。他指尖那点血渍仿佛又灼热起来,林冲渊渟岳峙的身影,赵桓握紧染血匕首的手,水泊中那些草莽豪杰的面孔,交替闪现。这一切,远比那些陈腐的“祖制”更有力量!
“够了!”徽宗猛地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瞬间压垮了所有喧嚣。他目光扫过惊愕的群臣,一字一句,如重锤砸落:
“朕意已决!此二策,乃大宋存亡续绝之机!纵使天崩地陷,亦无反顾!着枢密院、礼部、宗正寺即刻拟旨颁行天下:”
“一、各州县武馆,广纳良才,凡我宋民,皆可习武!州府岁考,选拔优异者入州学武备堂;再拔其尖者,入京参加演武大会,朕亲擢英才,授以军职!”
“二、即日起,设‘宗室演武院’!凡年满十岁之宗室子弟,无论亲王郡王,一律入院习武学兵!月比校技,年考定等!优者厚赏,劣者夺俸降爵!永不录用!朕之子孙,亦不例外!”
圣旨如九天惊雷,轰然炸响!蔡京面如死灰,颓然坐倒;李纲等人热泪盈眶,轰然拜倒:“陛下圣明!大宋中兴有望!” 整个朝堂,在极致的死寂后,爆发出难以想象的震动!这震动,瞬间冲出宫墙,席卷汴梁,更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扑向大宋的每一寸疆土,扑向烟波浩渺的梁山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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