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在远处翻腾,像一条灰黄的蛇贴着地皮往前爬。陈麦穗没抬头,正用炭笔在一块陶片上画杠杆的受力点。她左手边堆着三截拆下来的水车木轴,右边是阿禾用兽皮拼成的河湾模型,上面压着几颗石子,标着水流速度。
“东湾浅,马蹄踩不稳。”阿禾的声音低而稳,手指划过兽皮边缘那三道刻痕,“但他们若夜里来,借月光看水色,会以为那里能过。”
陈麦穗点了下头,笔尖一顿,在陶片上添了个小圈。“那就让他们踩进去。”
她站起身,拍了拍短褐上的木屑,走向晒盐台后那间低矮棚屋。门框上挂着一串风干的红薯藤,是前几日试绳用的。她摘下一段,搓了搓,纤维韧得没断。
“今晚把水车架起来。”她说,“角度按你标的来。”
阿禾没应声,只蹲下身,把兽皮模型翻了个面。背面用炭灰描着北山到村口的距离,每十步一个点,连成一条歪斜的线。她盯着那条线看了会儿,忽然伸手,在第三点上压了块扁石。
棚外传来脚步声,几个妇人抱着拆散的水车部件走来。轮子被卸了,只剩主轴和辐条,像一具被剥了皮的骨架。她们把木头堆在空地上,有人小声嘀咕:“这玩意儿能扔多远?连牛都赶不走。”
陈麦穗没理,弯腰捡起一段主轴,比在身前。她蹲下,用指甲在泥地上划出一道线,又往后退了五步,再划一道。
“绑绳得斜拉。”她自言自语,“不然力道全压在轴上,一甩就散。”
话音刚落,赵王氏从路口拐进来,手里拎着个陶罐,罐口盖着麻布。她往水车堆前一站,嗓门拔高:“昨儿才烧了草顶,今儿又要拿农具当兵器?你们是想把祖宗供的犁铧都砸了炼铁吗?”
没人接话。一个年轻妇人缩了缩脖子,把怀里的辐条放下,悄悄往后退。
陈麦穗直起身,看着她:“你家粮仓边的盐墙,昨儿挡了三支火箭。”
赵王氏一噎,脸涨红:“那是……那是凑巧!盐壳化了水,压了火头,哪是人能算准的?”
“我们没算准。”陈麦穗弯腰捡起一块碎陶片,迎着光看了看,“是盐自己告诉我们的。”
她把陶片递给阿禾。阿禾接过去,指尖摩挲着边缘——那里有一层薄薄的结晶,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赵王氏瞪眼:“盐还能说话?”
“它不会说。”陈麦穗转身走向水车堆,“但它会折光,会结壳,会告诉你什么时候该泼水,什么时候该收砖。这轴也不会打仗,但它能甩出一罐泥浆,砸得人睁不开眼。”
她一脚踩上主轴,双手扶住两端:“人能让水往上流,能让地里长出双季粟,能让牛拉着犁走直线——那为什么不能让这根木头,把东西甩到百步外?”
她说完,没看任何人,弯腰开始绑绳。红薯藤搓成的双股绳,绕过轴端凹槽,打结,拉紧。她试了试,用力一拽,木头纹丝不动。
“明早试射。”她说,“谁想看看泥浆能飞多远,天不亮就来。”
夜里,棚屋没点灯。阿禾趴在兽皮模型上,用小石子反复调整角度。陈麦穗坐在门槛上,腿伸出去,脚边堆着炭笔画过的陶片。她左手腕的艾草绳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右手在鹿皮囊里摸出一块盐晶,翻来覆去地看。
远处村口,里正赵德的铜杖斜靠在门边。绿松石顶端微微发亮,像是吸了月光。
天刚蒙亮,村北空地已围了一圈人。水车被重新组装,主轴横架在两个木架上,一端绑着个陶罐,里面装了半罐湿泥。陈麦穗蹲在轴尾,手里攥着拉绳。
“退后。”她说。
人群往后缩了缩。赵王氏躲在人后,手里还捏着擀面杖。
陈麦穗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拽绳索。主轴转动,陶罐划出半弧,泥浆在空中甩成一道棕线——然后“啪”地炸开,溅了前排几个男人满头满脸。
哄笑声立刻炸了锅。
“打牛都打不中!”有人抹着脸上的泥,笑得直拍大腿。
赵王氏从人堆里挤出来,指着陈麦穗:“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农具不是兵器,你再折腾,也就是个泥点子将军!”
陈麦穗没理她,只低头盯着碎片落点。陶罐在半空就散了,绳结处的木头有裂痕。
她蹲下,啃了啃指甲,又捡起一块带泥的陶片。受力点错了——她心里清楚。绳子拉得太急,力道没传到头,全耗在轴上。
“换绳。”她站起身,“加衬。”
阿禾默默递上一段编好的红薯藤环。陈麦穗接过去,套在轴端,又在陶罐内壁涂了层厚泥,放进井水里浸了一刻钟。泥壳冻硬了,像给罐子穿了层壳。
第二次试射,没人笑。
陶罐完整飞出,砸在百步外的草靶上,轰然炸开,泥浆溅起一人高。轴稳稳停住,绳结没松。
人群静了两息,然后炸了。
“真打中了!”
“这泥都能糊人脸!”
“要是罐里装石头……”
陈麦穗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泥点,没笑。她弯腰捡起一块未碎的陶片,边缘还沾着盐晶。阳光穿过晶体,折射出一道细光,打在她脚边的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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