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布包袱在门槛外静躺,白蒿花印子被晨露泡得发软。陈麦穗坐在窗边,炭笔在陶片上划出最后一道横线,笔尖顿住,没再动。
她没去碰那包袱。李氏踮脚想捡,被她抬手拦下。
“别。”
“可这是……”李氏缩回手,盯着那朵花,“是不是那个背竹篓的老头?”
陈麦穗不答,只将陶片翻面,重新写下“堆肥十七日,根深三寸”,字写得比平时大,像是专给人看的。
她起身,左腕套上那截断艾草绳——不知谁悄悄缝了接头,灰褐色麻线歪歪扭扭。她没问是谁缝的,只把绳子在腕上绕了两圈,推门出去。
田里已经有人。阿花蹲在沟边,照着她昏迷前画的斜线挖土,动作生硬,但方向没错。王家媳妇在自家地头比划株距,偷偷拿草茎量着,一见她来,慌忙把草茎踩进泥里。
陈麦穗当没看见,走到自家田垄,蹲下,扒开表层浮土,露出底下黑乎乎的腐草堆。
“今天翻堆。”她对李氏说,“翻深些,把底下的秸秆翻上来。”
李氏应了,转身去叫人。阿花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陈麦穗站在田头,故意提高声音:“堆肥第十七日,根系深三寸——记下来了?”
阿花手一抖,铲子磕在石头上。
当晚,月光斜照,田垄如刻。
里正赵德拄着铜杖,独自走到陈麦穗的地头。他没带人,也没敲锣打鼓,像寻常巡田一样,慢悠悠地走。
可脚步一到田边,就停了。
他盯着那垄沟,弯腰,从袖中抽出铜尺,一寸寸量起来。
株距八寸,分毫不差。他蹲下,用尺尖挑开土,露出底下纠缠的根系——粗壮,发黑,缠着腐烂的秸秆。他伸手进去,捻了捻土,又凑近鼻端闻了闻。
不是臭,是种湿土混着草木腐烂的腥气,像春雨后翻过的林地。
他皱眉,又量下一列。
“每亩多三十七株。”他低声念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小陶片,用炭笔记下数字,手竟有些抖。
他抬头看陈麦穗家的院子,窗纸透着微光,人影在墙上晃,像是在写什么。
他没去敲门,转身走了。走到村口,忽然停下,从包袱里摸出一卷竹简,就着月光看了半晌,然后蹲下,从腰间解下火石,点着了。
火光映着他半边脸,明暗交错。竹简烧得快,他没看一眼,只等它彻底成灰,才起身,将灰烬踩进土里。
第二天一早,他召集族老,说要赴县衙。
“为何?”族老问。
“报产。”
“你亲自去?”
“我量的,我报。”他拍了拍怀里户册,“临洮今年,能多收三成。”
没人敢拦。他走时,背影挺得笔直,铜杖点地,一声声清脆。
县衙里,主簿翻着里正递上的陶片记录,皱眉:“你让一个妇人记产?”
“我没让她记。”赵德站得笔直,“是她记了,我量了,信了。”
“三成?往年可从没这数。”
“往年没这法。”他掏出铜尺,“您要不信,现在就去田里量。我带您看十块地,五块用堆肥,五块没用——您自己看差多少。”
主簿犹豫半晌,派了两名吏员随他下乡。
测产那天,陈麦穗在田头晒酱。她没去围观,只让李氏远远看着,听见谁说了什么,回来报她。
“量了七块地。”李氏喘着气回来,“说……说确实多三成。”
陈麦穗点头,继续搅酱。
“里正呢?”
“还在县衙,听说要写陈情书,求减租。”
她手顿了顿,嘴角微动,没说话。
三天后,减免令到。
“临洮县因水土治理得法,特准田租减三成。”宣令的吏员念完,合上竹册,“里正赵德,治民有方,记功一次。”
村民围在祠堂外,一片喧哗。
“减三成?那我今年能多留两石粮!”
“谁说不是!里正真是咱们的福星!”
陈麦穗站在人群外,听着,没进去。
赵王氏挤在前头,手里攥着自家户册,脸上笑开了花。可一转身,看见陈麦穗,笑容立刻收了。
“减租是好事。”她大声说,“可这法子来得邪门——一个妇道人家,天天在地里埋烂草,还拿灰水喝,谁知道是不是使了什么媚术,哄得官府给恩典?”
周围人一静。
有人低头不语,有人偷偷看陈麦穗。
她没动,只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茧,然后走到自家粮囤前,解开绳子,抓了三把粟米,分别装进三个麻袋。
她拎着袋子,走到祠堂前。
第一个递给里正。
“您去县衙,辛苦了。”她说。
里正愣住,没接。
“这是……?”
“我家多收的。”她把袋子塞进他手里,“一袋给您,一袋入公仓,一袋留种。”
里正低头看着麻袋,手指抠着麻线,半天没说话。
赵王氏冷笑:“装什么大度?减租又不是你给的!”
陈麦穗转头看她,眼神平静:“租是官减的,法是我试的。粮分不分,地力偷不偷——您家田里长多少,您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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