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们被引至储秀宫的一处偏殿等候，按五人一组的顺序，等待传召。
等待的过程最为熬人。有的秀女紧张得手心冒汗，有的则忙着与其他秀女攀谈，临时抱佛脚地构建着自己的人脉圈。宋嘉禾与陆婉凝身边自然围着最多的人。
林知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眼观鼻，鼻观心，看似在发呆，实则大脑正在高速运转，将方才观察到的信息进行分类归档。
“林姐姐，您也在这儿呢？”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知夏抬眸，是一个脸圆圆的，看着颇为可爱的姑娘，兵部侍郎家的庶女，叫周玲儿。初选时有过一面之缘。
“周妹妹。”林知夏对她温和一笑。
周玲儿大约是太紧张了，主动凑过来找她说话：“林姐姐，我……我好怕。待会儿见了圣上，要是一句话说错，可怎么办？”
“放宽心，平常心待之即可。”林知夏轻声安慰，话虽如此，心里却在想：妹妹，放宽心，咱们这批，大概率都是炮灰。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有太监过来，高声唱名：“镇国公之女宋氏，大学士孙女陆氏，吏部尚书之女……”
第一组，便是以宋嘉禾和陆婉凝为首的“王炸组合”。
五人进去后，殿外便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一盏茶的功夫后，五人走了出来。宋嘉禾依旧是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样，陆婉凝也还是那般云淡风轻，只是她们身后跟着的三位秀女，脸色都有些发白。
很快，轮到了林知夏这一组。
她深吸一口气，随着引路的太监，踏入了昭仁殿的门槛。
殿内光线明亮，正上方设双座。龙椅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明黄常服的年轻男子，那便是当今圣上，大衍朝的天子，贺凌渊。他身侧的凤座上，则是一位身着翟衣的女子，头戴九龙四凤冠，仪态端庄，雍容华贵，正是当朝皇后谢晚晴。
林知夏垂首，只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
嗯，老板长得不错。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不怒自威，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帝王气场。是个狠角色。
而老板娘，气场同样强大。皇后谢氏是将门之后，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目光沉静如水，审视的意味比皇帝还要浓上三分。想来也是，毕竟这满屋子的秀女，都是来跟她“抢饭碗”的。
宝座之侧的下首，还坐着一位凤冠霞帔的中年妇人，想来便是当今的太后娘娘了。
“臣女林氏知夏，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叩见太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五人齐齐跪拜行礼，动作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平身。”
贺凌渊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审视。
林知夏随众人起身，与其他四人并排站好，依旧低眉顺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贺凌渊的目光从五人脸上一一扫过，并未过多停留。太后倒是显得兴致不错，笑着问了几个家常问题。皇后谢晚晴则始终含笑不语，只是目光沉静地打量着每一位秀女，仿佛在评估一件件货品。
排在林知夏前面的几个姑娘，都紧张地回答着，有的说喜欢弹琴，有的说精通女红，都是些标准答案。
轮到林知夏时，她款款一福，声音温婉清脆：“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闲时喜欢侍弄花草，也爱读些前朝的游记。”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不提琴棋书画，反倒说些“不务正业”的闲书。
太后“哦？”了一声，笑道：“游记？那倒是桩趣事。”
一直有些意兴阑珊的贺凌渊，终于抬了抬眼皮，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林知夏的身上。连始终端庄微笑的皇后，眼神也微微动了一下。
眼前的女子，穿着与其他秀女别无二致的宫装，一张芙蓉面，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确实是个美人。但京城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真正让他们感兴趣的，是她那份从容。从进殿到现在，她一直很安静，既不像别人那般紧张得发抖，也不像宋嘉禾那般野心勃勃，更不像陆婉凝那样刻意端着。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株夏日里亭亭的白荷，自在舒展，不争不抢。
“哦？都读过哪些游记？”贺凌渊忽然开口问道。
来了，老板亲自面试了。
林知夏心中一定，不慌不忙地回道：“回皇上的话，臣女读过《山川异域志》，也读过《江南风物考》。书中描绘的南疆奇景，漠北风光，都令臣女心生向往。”
她没有说那些文人墨客的风流游记，而是点出了两本更偏向地理风俗的“闲书”，既回答了问题，又展现了自己与众不同的眼界，还不会显得过分卖弄才学。
贺凌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有意思。
户部尚书林柬的女儿，他有印象。那个天天在朝堂上跟他哭穷，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铁算盘”，竟养出这么一个心思玲珑的女儿。
他没有再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挥了挥手：“嗯，下去吧。”
这一眼，意味深长。
林知夏心中了然，目的达到。她要的，不是一鸣惊人，而是这“惊鸿一瞥”后的回味悠长。
殿选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待所有秀女都面见过后，总管太监李德福便出来宣布：“殿选结束，各位小主先行回府，静候佳音。”
一众秀女们行礼告退，走出宫门时，每个人的神情都各不相同。宋嘉禾是笃定，陆婉凝是淡然，周玲儿是忐忑，而林知夏，则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坐上回府的马车，她轻轻撩开车帘，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红墙金瓦。
职场面试，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等offer的时刻。而她知道，她的那份“录用通知书”，已经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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