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成婚的喜宴上,红绸漫天,笙歌不断。霍恒被史府的丫鬟们围着,塞了满手的桂花糕和糖酥饼,鼻尖萦绕着酒肉的香气与喜庆的脂粉味,连衣角都沾了点胭脂的淡红。他偷偷抿了一口史孝廉杯中的米酒,辣得龇牙咧嘴,却又忍不住想笑——这凡间的热闹,比仙山的流云更让人心里发烫。
待到日头偏西,宾客们渐渐散去,霍恒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像装了半罐仙露。史夫人要留他住下,他摆了摆手,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杏仁酥就往外跑:“我去散步!消食!”他的青白明制汉服裙摆扫过门槛,后脑勺马尾发髻上的红丝带晃得厉害,侧耳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透着几分酒后的娇憨。
出了史府,喜庆的喧嚣渐渐远了。霍恒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脚步轻飘飘的,路过卖糖画的摊子时,还对着孙悟空造型的糖画傻笑了半天。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房屋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麦田,风一吹,麦浪翻滚,带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吹散了他身上的酒气。
他顺着田埂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郊外的墓地。这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像谁在低声啜泣。墓碑林立,有的字迹模糊,爬满了青苔;有的崭新锃亮,碑前还摆着没枯萎的花束。纸钱灰在风里打着转,飘得很高,又轻轻落下,像无数个未了的念想。
霍恒的脚步慢了下来,酒意也醒了大半。他裹了裹身上的汉服,这里的风比城里凉多了,带着一股陈年的寒意,顺着领口往里钻。他正想转身离开,却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混在风里,格外揪心。
哭声是从墓地深处传来的。霍恒循着声音走去,拨开半人高的荒草,就看到了让他心头一紧的景象——
一座新坟前,跪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袖口磨破了边,露出里面粗糙的棉絮。后背佝偻得像弯弓,手里紧紧捧着一束白菊,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显然是清晨刚采的。他的头深深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哭声压抑得像被捂住了嘴,每一声都透着撕心裂肺的疼,却又怕惊扰了谁似的,不敢放声。
坟前的石碑是青灰色的,字迹还很新,墨色鲜亮,显然立了没多久。上面刻着“爱女鲁氏之墓”,下面是一行小字:“癸酉年冬月廿三,享年十八”。碑前摆着一个小小的陶碗,里面盛着半碗清水,还有一块掉渣的麦饼,想来是老人带来的祭品。
霍恒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坠着。他想起连城下葬时,乔生跪在坟前的模样,也是这样的绝望与悲伤。他捏了捏手里的杏仁酥,悄悄走过去,把酥饼揣回怀里,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这是史夫人给他擦嘴用的,带着淡淡的熏香。
“老爷爷,您别哭了。”霍恒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孩童独有的软糯,生怕惊扰了老人,“风大,哭久了伤身体。”
老人的哭声顿了顿,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像被刀刻过一样,每一道都藏着岁月的艰辛。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眼角挂着没擦干的泪珠,浑浊的瞳孔里满是悲伤,连聚焦都有些困难。他看到霍恒,愣了一下,才颤抖着伸出手,接过手帕,粗糙的手指擦过脸颊,留下几道更深的沟壑。
“小公子……”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很大的力气,“你怎么会来这儿?这里……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我散步路过的。”霍恒蹲下身,与老人平视。他的三七分刘海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眼尾的桃花韵淡了些,只剩纯粹的温柔,“老爷爷,您是来看女儿的吗?”
老人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墓碑上,眼神瞬间变得柔软又哀伤,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石碑上的“鲁氏”二字,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女儿的脸颊:“是啊……来看我的阿晚。今天是她的百日忌辰。”
阿晚,就是鲁小姐的名字。霍恒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温柔极了。
“我的阿晚,生前可贤淑了。”老人打开了话匣子,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却带着一丝回忆的暖意,“她从小就爱读书,识文断字,比男孩子还聪明。我家穷,买不起笔墨,她就用树枝在地上写字,冬天手冻得通红,也不肯停。”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蓝布包着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泛黄的诗稿,还有一支磨得光滑的毛笔。诗稿上的字迹娟秀清丽,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最后一页写着半首未完成的诗:“霜露沾衣冷,星河入梦寒。相思无处寄,______”
“这是她生前写的诗。”老人的手指拂过诗稿,声音哽咽,“她最喜欢李白的诗,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还说自己要做那样的女子。她性子软,见了流浪的小猫小狗都会喂吃的,邻里街坊没有不夸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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