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雪是暖的。杨浩宇凌晨起来扫雪,扫帚划过雪地时,竟能听见细碎的“簌簌”声,像春蚕食着刚抽芽的桑叶。东方的天际泛着鱼肚白,把仓库顶上的积雪染成淡淡的粉,檐下的冰棱滴着水,落在冻土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浩宇哥,我来帮你!”林默裹着棉袄从屋里跑出来,棉鞋上还沾着草屑。他手里拎着个铁皮桶,里面是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草木灰,撒在雪地上,像撒了层黑珍珠,既能防滑,又能给冻土增点肥力。两人配合着把仓库门前的雪扫到两边,堆成两个矮矮的雪堆,林默顺手在雪堆上插了两支松枝,枝桠上还系着苏婉清给的红绸子。
“婉清姐说,贴春联前得先把门框擦干净。”林默指着队部的方向,那里已经有了动静,张队长的大嗓门隔着雪地传过来:“二柱,浆糊再熬稠点!别让风刮跑了!”杨浩宇往灶房走,路过王大爷家时,看见老人正蹲在门槛上,用红纸剪着什么,剪刀开合间,纸屑纷纷扬扬落在雪地上,像撒了把红梅花。
“大爷,剪啥好东西呢?”杨浩宇蹲在他旁边,看见红纸上已经剪出个稻穗的形状,穗粒饱满,连麦芒都清晰可见。王大爷举着剪纸对着光看,眼里的褶子笑成了花:“给浩宇你剪个‘五谷丰登’,贴在仓库门上,保准来年稻子结得压弯腰!”他又拿起张纸,“再给婉清那丫头剪个‘岁岁平安’,这孩子心细,就是太要强,总把活儿往自己身上揽。”
杨浩宇的心里暖烘烘的。来北大荒五年,从最初连冻土都踩不惯的上海知青,到如今能和老乡们一起守着试验田过年,这中间的日子像筛子,滤掉了青涩,留下的都是沉甸甸的实在。他帮着王大爷把剪好的纸收进竹篮,指尖触到老人粗糙的手,像摸到了老树根,坚硬里藏着韧劲。
灶房里已经飘起肉香。苏婉清系着蓝布围裙,正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炖着队里分的猪肉,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顺着门缝钻出去,引得隔壁的大黄狗扒着门“呜呜”叫。她听见脚步声回头,脸上沾着点面粉,像落了层细雪:“醒啦?我蒸了白面馒头,还煮了鸡蛋。”
灶台上摆着个粗瓷碗,里面卧着四个白胖的鸡蛋,蛋壳上被苏婉清用红墨水点了点,像四颗小灯笼。“给林默两个,”她把碗往杨浩宇面前推了推,“这孩子长身体,得多吃点。”杨浩宇拿起一个,蛋壳温温热,像揣着颗小太阳,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过年,母亲也是这样,把鸡蛋煮得滚烫,塞在他手里说“吃了不冻耳朵”。
“下午去河湾那边看看?”苏婉清往锅里加着白菜,蒸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张教授说河湾的冰面下有泉眼,开春化冻后能引去试验田,我想去记记方位。”杨浩宇点点头,咬了口鸡蛋,蛋黄的香混着淡淡的暖意滑进喉咙:“我把测绳带上,量量距离。”
两人正说着,林默抱着捆柴火进来,鼻尖冻得通红:“婉清姐,二柱哥说供销社的年画到了,有张印着稻田的,可好看了!”他放下柴火,从口袋里掏出个用红纸包着的东西,递过来,“这是我给你们带的年货,我娘做的酱豆,配馒头吃香。”
酱豆装在个玻璃罐里,红亮亮的,透着股发酵后的醇厚。苏婉清打开罐子闻了闻,眼睛亮了:“真香!晚上蒸馒头时热一热,肯定好吃。”她往林默手里塞了个白面馒头,上面点着红印:“尝尝,刚出锅的。”林默捧着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眶有点湿润——在家时,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白面馒头。
午后的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雪开始化了,屋檐下的冰棱滴答作响。杨浩宇和苏婉清踩着融雪往河湾走,棉鞋陷在泥里,拔出时能带起一串泥珠。河湾的冰面泛着青黑色,隐约能看见底下流动的水,杨浩宇把测绳的一端系在石头上,往对岸扔过去,绳子在空中划出道弧线,“啪”地落在雪地上。
“直线距离三百二十米,”他记下数字,抬头看见苏婉清正蹲在冰面旁,用树枝划着什么,“在看啥?”她指着冰下的气泡:“你看这气泡往上冒的速度,说明水流挺急,开春挖渠时得加固堤岸。”阳光落在她的发顶,有几缕碎发被风吹得飘起来,杨浩宇伸手想帮她别到耳后,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假装去捡测绳。
远处传来鞭炮声,零零星星的,像炒豆子。苏婉清忽然笑了:“去年这时候,你还在暖窖里守着稻种,连年夜饭都是我给你端过去的。”杨浩宇也笑了,那年的稻种刚过休眠期,怕受冻,他愣是在仓库里守了整夜,苏婉清端来的饺子冻成了硬疙瘩,两人就着煤油灯,啃得津津有味。
“今年不一样了,”他望着试验田的方向,雪水正顺着田埂往土里渗,“稻种安稳了,人也安稳了。”苏婉清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树枝插在雪地里,做了个记号,树枝上还沾着她刚系的红绸子,在风里轻轻晃。
回到队部时,年货已经摆了半桌。张队长从家里拎来坛米酒,王大爷端来碗腌酸菜,二柱抱着只冻鸡,说是他爹在山里套的。林默正跟着妇女们学包饺子,笨手笨脚的,饺子皮捏得像个小元宝,惹得大家直笑。苏婉清系上围裙加入进去,指尖翻飞间,一个个圆鼓鼓的饺子就排好了队,边缘捏着整齐的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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