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刚过，试验田的稻穗已沉甸甸地弯了腰，金黄金黄的，像给田垄系上了无数条绸带。杨浩宇踩着晨露走进田里，指尖划过稻穗，饱满的谷粒硌得指腹发痒，这是“沪粳六号”第一次迎来收获季，每一株稻秆都挺得笔直，即便穗重惊人，也少见倒伏，果然没辜负这大半年的照料。
“浩宇哥，测产组的人到了！”林文轩在田埂上招手，身后跟着几位扛着仪器的技术员，帆布包上印着“省农科所”的字样。杨浩宇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稻壳，眼里的笑意藏不住：“正好，让专家们看看咱们的‘宝贝’。”
技术员们蹲下身，随机选取了三个采样点，割稻、脱粒、称重，动作麻利。苏婉清抱着谷谷站在田边，给孩子指着稻穗讲解：“谷谷看，这就是爹爹和叔叔阿姨们种的稻子，里面的米粒能蒸出香喷喷的米饭哦。”谷谷眨巴着大眼睛，小手抓住一支低垂的稻穗，被谷粒的粗糙感逗得咯咯笑。
“第一组样本，湿重862克！”
“第二组，849克！”
“第三组，871克！”
报数声此起彼伏，技术员们的语气里带着惊讶。为首的张工推了推眼镜，反复核对秤上的数字：“晒干后按含水量折算，亩产保守估计能破千斤！杨同志，这品种太能打了！”
杨浩宇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嘴上却谦虚：“还是得感谢所里的指导，水肥管理方案帮了大忙。”他接过张工递来的稻穗，与旁边的“沪粳五号”对比——六号的穗长明显更长，谷粒排列更密，饱满度也高出一截。
正说着，田埂那头传来喧闹声，是附近的村民们挎着篮子来了。李大爷提着刚蒸好的新米糕，老远就喊：“浩宇啊，尝尝咱用‘新宝贝’磨的米粉做的糕！”他身后跟着一群乡亲，有的端着咸菜，有的拎着自家种的蔬菜，把田埂摆成了热闹的“丰收宴”。
“这米磨出来的粉就是细！”王婶咬了口米糕，眯着眼赞叹，“蒸出来的馒头又白又软，我家小孙子一顿能吃两个！”
“可不是嘛，我家男人说这稻子抗虫得很，夏天没打多少药，照样长得这么好，吃着放心！”
杨浩宇给大家分着刚摘的脆枣，听着七嘴八舌的夸赞，心里暖烘烘的。苏婉清把谷谷放在地上，小家伙摇摇晃晃走到稻堆边，抓起一把稻谷往嘴里塞，被谷壳呛得直咳嗽，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午后，脱粒机在场上嗡嗡作响，金黄的米粒顺着传送带落入麻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在唱一首丰收的歌。杨浩宇和苏婉清跟着记账，每装满一袋就贴上标签，写上“采样点编号”“重量”“含水量”。林文轩带着知青们往仓库搬麻袋，小伙子们干劲十足，喊着号子：“六号强！产量高！来年多种节节高！”
夕阳西下时，仓库里已堆起小山似的麻袋，每个麻袋角都系着红绳，那是苏婉清特意准备的，说讨个“红火丰收”的彩头。杨浩宇站在仓库门口，望着天边的晚霞，忽然想起初春时刚播下种子的样子——那时的苗弱小得像豆芽，他每天早晚都要来瞅一眼，生怕冻着、旱着。
“在想什么呢？”苏婉清递来一杯温水，谷谷已经趴在她肩头睡熟了，小脸上还沾着点米粉。
“在想，这土地真懂回报。”杨浩宇接过水杯，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你看，咱们浇的水、施的肥、费的心思，它都变成谷粒还给咱们了。”
苏婉清笑了：“不止呢，你看李大爷他们脸上的笑，还有谷谷抓着稻穗不肯放的样子，都是回报呀。”
这时，张工拿着检测报告走来，脸上难掩激动：“杨同志，最新检测结果出来了！‘沪粳六号’的蛋白质含量比五号高出2.3个百分点，直链淀粉含量适中，口感软糯又带点嚼劲，煮粥煮饭都合适！”他顿了顿，补充道，“所里决定明年在全省推广，还要给这品种申报省级奖项，你可是立了大功！”
杨浩宇摆摆手：“功劳是大家的，要不是乡亲们帮忙照看，技术员们指导，我一个人可种不出这么好的稻子。”他望着仓库里的麻袋，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沪粳六号”种子的样子——小小的，灰扑扑的，谁能想到会长成如今这金灿灿的模样？
夜色渐浓，田埂上的灯一盏盏亮起，像落在地上的星星。脱粒机停了，村民们的笑声却没停，李大爷拉着杨浩宇要教他做米酒，说要用新米酿，保证香甜。林文轩和知青们哼起了新编的歌谣，调子是从谷谷咿呀学语的调子改的，唱的全是稻子成长的故事。
杨浩宇抱着熟睡的谷谷，苏婉清挽着他的胳膊，三人慢慢往家走。月光洒在收割后的田垄上，留下淡淡的银辉，空气里飘着新米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气息，让人心里踏实。
“明年，咱们再试种点晚熟品种吧？”苏婉清轻声说，“让大家冬天也能吃上新鲜米。”
“好啊。”杨浩宇点头，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望了望仓库的方向，“只要这土地还在，咱们就接着种下去。”
远处的脱粒场还亮着灯，几个晚走的村民在收拾工具，说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温柔得像一层纱。杨浩宇忽然觉得，所谓幸福，就是看着种子变成庄稼，看着孩子慢慢长大，看着身边的人笑着、闹着，把日子过成沉甸甸的稻穗——饱满、实在，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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