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戏,唱的是离合;台下心,听的是山河。」
陈管家向前躬身道:“林小姐,请随我来。”
林满颔首,最后望了一眼顾沉消失的方向,将那份温存与心照不宣的约定,妥帖地安放进心底。
她起身随着陈管家,重新步入那条通往栀园的、被夜色浸透的幽深小径。
栀园,回到唯一的安全孤岛。
林满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换上一条深色素雅的连衣裙,裙摆的触感柔软而妥帖。
信步走出栀园,游廊的入口处,一名年轻女佣早已静候。
游廊的灯火如豆,仅能照亮脚下三尺青石。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与层叠的屋影,剪出一片片柔和的弧度,蛰伏在夜色里。
她随着那点微光前行,周遭的静谧压得人喘不过气。
白日的喧嚣与算计,此刻都沉淀了下来,化作百年世家的厚重威压,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今夜的斋宴,设在湖心的水榭。
当林满踏入其中时,饶是见惯了场面,也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而屏息。
长长的天然石柱宴桌,竟被巧夺天工般地从中剖开,引入一脉活水,如玉带缠腰,蜿蜒席间。清澈的水流蜿蜒席间,如同一条微缩的、无声的河。
水面上,数十盏莲花灯随波轻漾,烛火的暖光被水汽氤氲成一片朦胧的光晕,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有些不真切。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素斋的清雅香气与若有似无的檀香,对岸戏台上传来的唱腔,是徐派的《北地王·叹月》。哀婉凄切的调子,混杂着潺潺的水声,像一缕无形的青烟,丝丝缕缕地钻入耳中,缠绕心头,为这场祭奠先人的仪式,铺上了一层悲凉的底色。
林满被引至主桌,在顾云婉身侧落座。视线流转间,她的目光落在了斜对面的顾沉身上。
他换上了一身深色中式常服,垂眸凝视着眼前的骨瓷餐具,周身笼罩着一层清透的疏离感。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让林满恍惚觉得,下午在祠堂角落里那个眼带狡黠笑意的男人,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林满的心,微微一沉。
然而,就在她收回目光的刹那,顾沉的眼睫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抬眸,视线穿过摇曳的烛火与朦胧的水汽,与她的目光短暂交汇。
用餐时,戏台上的曲目换成了《北地王·哭祖庙》,唱腔中的悲愤与绝望,透过水面传来,仿佛带着湖水的寒意。
席间愈发安静,只有身旁侍者布菜时,骨瓷碗碟偶尔碰撞的轻响,清脆得有些刺耳。
一场斋宴,吃的不是饭,是敬畏,是规矩,更是枷锁。
宴毕,众人移步至对岸的观戏台。
三位家族元老先行离去后,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才松动了毫厘。
叔叔婶婶辈们开始点起自己喜欢的戏,几个孩童的追逐嬉闹声,为这沉寂的大宅添了几分难得的活气。
戏间,皆是凄凄惨惨的爱恨情仇、风花雪月的老生常谈。听得久了,连空气都变得黏腻而无聊,逼得好几个年轻人悄然离席。
就在一出悲悲切切的《钗头凤》即将唱罢,众人昏昏欲睡之际。
顾云婉端起茶盏,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林满身上,声音温和依旧:
“林小姐是贵客,今晚的压轴戏,便由你来点吧。”
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林满,一份礼遇,更是一场不动声色的考较。
林满微微侧过身,朝顾云婉的方向稍稍倾了倾,在周遭略显嘈杂的谈笑声中,清晰地道出:
“可以点《穆桂英挂帅》吗?”
顾云婉执着茶盏的手,有那么一瞬的停顿。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讶异或审度,最终化为深不见底的了然。
她没有再看林满,而是极其自然地放下茶盏,对着身后侍立的佣人,递了一个极其轻微的眼色。佣人会意后,穿过游廊,快步走向了对岸的戏班后台。
电光火石间,旁人只看见顾云婉和林满二人低声交谈了一句,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观戏台上恢复了片刻的宁静,众人只当是点了一出助兴的寻常戏码,交谈声又起。
直到数分钟后,对岸的水榭戏台之上,一阵激越昂扬、金戈铁马般的锣鼓声骤然响起!
懂戏的几位叔伯,脸色皆是一变。
当那句石破天惊的“我不挂帅谁挂帅,我不领兵谁领兵”的激昂唱腔,穿透夜色,响彻整个顾家大宅上空时,无数道考究的、探寻的、甚至带着敌意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聚焦在了始终端坐、浅笑盈盈的林满身上。
身为局外人的顾柏棠反应玩味,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顾桓渊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审度的目光在林满与顾云婉之间来回逡巡,像是在重新估算局面的分化。
而高聿珩侧过头,目光投向身旁的顾沉,夹杂着惊异与审视的复杂神色。
其余的则多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点这个,是不是太……”
“她胆子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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