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神仙居的断壁时，总带着一股铁锈味。
横溪部落的阿禾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指节抠进石缝里，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夜挖野菜时沾的泥。她的视线越过身前层层叠叠的脊背，落在高台顶端那抹猩红上——安洲部落的首领禹牙正用一根镶嵌着兽骨的权杖，轻点着石台上的刻痕。刻痕是新的，深且清晰，每一道都代表着一个被“征用”的女子，阿禾数到第三十七道时，听见了自己妹妹阿荞的哭声。
“淡竹、田市、白塔的人，把今年的‘仙侍’带上来。”禹牙的声音像磨过砾石，混着风刮过峡谷的呜咽，在整个祭祀广场上回荡。他身后站着三个同样身披兽皮的男人，分别是南峰首领烈山、福应首领石牟，三人腰间的铜刀在雾中泛着冷光，那是被压迫部落从未见过的金属。
阿禾看见淡竹部落的老人们被南峰的武士用长矛抵着后背，一个个佝偻着身子，把自家的女儿往前推。淡竹只有44人，去年冬天又冻死了三个，今年能拿出来的“仙侍”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是阿荞，才十三岁，头发还没长到能束成髻，此刻正被一个满脸横肉的武士揪着头发，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禹牙首领，淡竹只剩这两个了。”淡竹的老首领枯树皮一样的手攥着武士的长矛，声音发颤，“再拿，淡竹就绝后了。”
禹牙冷笑一声，权杖直接砸在老首领的额头上。鲜血瞬间涌出来，顺着老首领沟壑纵横的脸往下流，滴在石板上，很快被晨雾晕开一小片暗红。“绝后？”他蹲下身，用权杖的兽骨端挑起老首领的下巴，“你们能活着，就是因为神仙居还需要人伺候。要是神仙发怒，别说绝后，你们连骨头都剩不下。”
阿禾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想起三个月前，父亲就是因为不肯把储存的草药交给安洲的人，被禹牙的儿子禹虎活活打死。父亲临死前，把一袋晒干的兰花草塞给她，说这草能治咳嗽，让她藏好，留给部落里的孩子。可昨天，安洲的武士闯进她的草屋，不仅抢走了草药，还把阿荞拖走，说阿荞生得白净，适合当“仙侍”。
所谓的“仙侍”，不过是三个统治部落首领的玩物。
三年前，禹牙、烈山、石牟带着安洲、南峰、福应的人，举着铜刀闯进仙居，声称他们得到了神仙的指示，要统治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部落。他们烧了横溪的草屋，杀了埠头的首领，把官路、下各的人赶到贫瘠的山坡上，只留下神仙居周围肥沃的土地给自己。然后，他们定下规矩，每个被压迫的部落，每年都要向他们进贡粮食、草药，还要挑选年轻貌美的女子，送到神仙居深处的“仙宫”里，伺候他们和他们的族人。
阿禾见过从“仙宫”里逃出来的女子。那是去年冬天，一个来自白塔的女子，浑身是伤，冻得只剩一口气。她告诉阿禾，“仙宫”根本不是什么神仙住的地方，而是三个首领的巢穴。里面的女子白天要伺候他们喝酒吃肉，晚上要被他们肆意凌辱，稍有不从，就会被鞭打，甚至被扔进山谷喂狼。那个女子还说，她亲眼看见烈山把一个不从的朱溪女子，活生生扔进了神仙居的深潭里，说要给神仙“献祭”。
可没人敢反抗。三个统治部落有655、685、647人，加起来近两千人，手里还有铜刀和长矛；而被压迫的部落，最大的下各也只有386人，最小的广度只有24人，手里只有石斧和木棍。去年春天，横溪、埠头、皤滩的人联合起来反抗，结果被禹牙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埠头的129人，死了一半，剩下的都成了奴隶，每天要在神仙居的山脚下开山凿石，修建所谓的“仙坛”。
“把人带下去。”禹牙站起身，拍了拍兽皮上的灰尘，目光扫过台下瑟瑟发抖的人群，“告诉其他部落，要是明年的贡品少了，或者‘仙侍’不称心，我就把你们的部落全烧了，让你们都去喂神仙。”
武士们押着阿荞和其他“仙侍”转身离开，阿荞回头看了阿禾一眼，眼里满是恐惧和哀求。阿禾想冲上去，可身边的母亲死死拽着她的胳膊，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母亲的手很凉，也很抖，阿禾知道，母亲是怕她也被抓走。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照在神仙居的山峰上，给山峰镀上了一层金色。传说中，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有长生不老的仙药，有能让人飞起来的仙草。可在阿禾眼里，这里只有鲜血、眼泪和绝望。
她看着武士们的身影消失在神仙居的峡谷里，又看了看高台顶端三个首领得意的笑容，悄悄把藏在怀里的石刀握紧。那是父亲留下的石刀，磨得很锋利，父亲说过，这把刀能保护家人。
阿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护阿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但她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不能像牛羊一样，任人宰割。她要等，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所有被压迫的部落，都站起来反抗的机会。
风又刮起来了，带着神仙居深处的寒气，也带着阿荞隐约的哭声。阿禾抬起头，望向神仙居的最高峰，那里云雾缭绕，像是有神仙在俯瞰着这片土地。可阿禾知道，这片土地上，没有神仙，只有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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