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乘坐的小轿返回皇宫，随着銮驾稳稳落地，龙祥宫门外霎时响起一片整齐划一的跪倒声，绵密如骤雨敲窗。
“奴才，奴婢恭迎皇上回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宫女们垂首躬身，额角几乎贴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大气不敢出。
宫道两侧的仪仗肃立，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却压不住这满院的死寂。
轿子的门帘被贴身太监小禄子小心翼翼地掀开，李昭一身便装踏出，玄色锦缎上绣着暗纹流云，本该是随性的装扮，穿在他身上却透着一股迫人的威压。
李昭抬了抬手，淡声道：“都平身吧！”
太监宫女们这才敢缓缓起身，垂手侍立，依旧不敢抬头。
李昭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待落在宫门口最末处那个曼妙的身影上时，眼底的寒霜倏忽间便化了几分。
那人正是张林儿。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宫装，脸色微红，像一朵出水的芙蓉，虽说不出多么的美，却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媚。
张林儿跪得端正，螓首微垂，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听见皇上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来。
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天生的媚意，见皇上看过来，她唇角轻轻一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狐媚笑意，像一枝在寒风中悄然绽放的桃花，勾魂摄魄。
李昭的脚步顿了顿，原本冷硬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些许，甚至对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细微的动作落在旁人眼里，皆是心照不宣地低下头，无人敢多言。
“张林儿，随朕回宫。”
李昭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迈步，龙行虎步地朝着紫宸殿走去。
张林儿连忙应了声“是”，起身时裙摆微动，快步跟上皇上的脚步，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宫门口的朱红门扉之后。
进入龙祥宫内，小禄子便识趣地带着一众宫人退了出去，殿内只留下李昭与张林儿两人。
张林儿上前，纤纤玉手轻轻解开李昭腰间的玉带，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腰间的肌肤。
李昭身形微顿，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
她今日略施粉黛，眉如远黛，眸若秋水，尤其是那双桃花眼，顾盼之间，似有千般风情。
察觉到皇上的注视，她非但不怯，反而抬眸迎了上去，眼波流转间，漾开一抹勾人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娇憨，几分妩媚，竟让这肃穆的紫宸殿都添了几分旖旎之色。
“皇上今日出宫，定是累坏了。”
张林儿声音柔媚，像羽毛轻轻搔过人心尖，一边说着，一边将李昭身上的便装轻轻褪下，露出内里衬着的月白色中衣。
李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看她垂眸敛目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她替自己换上明黄色龙袍时，指尖灵巧地穿梭在盘扣之间，看她偶尔抬眸时，那双桃花眼里盛着的，似是只有他一人的温柔。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衣物摩擦的细碎声响，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良久，张林儿才替李昭系好最后一枚盘龙扣，又理了理他龙袍的褶皱。
柔声道：“皇上，换好了。”
李昭这才收回目光，踱到御座前坐下，龙袍铺展在明黄色的锦垫上，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仿佛活了过来，气势逼人。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方才那一丝柔和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戾气。
“想不到啊！”
李昭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这帮贪官污吏，竟连赈灾的粥场都敢伸手，从灾民的嘴里抠食，简直是丧尽天良！王全那个狗东西，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朕看，这背后牵扯的，何止他一个！”
他一掌拍在御案上，上好的紫檀木案几发出一声闷响，震得案上的玉如意都轻轻晃动。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尚宫苏玉瑶躬身走了进来。
她脸上带着惯常的沉稳，走到殿中，俯身行礼。
“微臣参见皇上。”
“玉瑶起来吧！”
李昭摆摆手，语气依旧沉郁。
“朕方才还在对林儿说呢！难道朕的大兆养的都是贪官污吏不成？”
苏玉瑶起身，垂手侍立在一旁，目光平静地看着皇上，缓缓开口。
“皇上自古哪朝哪代都有贪官，并非我朝如此，在黄金白银面前几人能够免俗？况且今日之事，可谓是坏中有好，好中有坏。”
李昭闻言，抬眸看向她，眉峰微挑：“哦？何出此言？”
苏玉瑶不慌不忙，从容答道：“那王全之流，克扣赈灾粮款，视百姓性命如草芥，的确是罪大恶极，此为‘坏’。但皇上今日微服私访，撞破此事，当即下令彻查，严惩不贷，此事传扬出去，百姓定会感念皇上圣明，民心自然向着皇上。常言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便是‘好’啊！”
李昭闻言，微微颔首，指尖轻轻敲击着御案，眸光沉沉。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话不错，可朕的民心，差点就被王全这个蠢货给踩塌了。今日查出来一个王全，谁知道从地方到中央，还有多少个王全藏在暗处，蚕食着朕的江山，啃噬着朕的百姓。”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一丝震怒，更多的是深深的忧虑。
苏玉瑶沉默片刻，又问：“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那王全？”
李昭眼底寒光一闪，语气斩钉截铁。
“三日后，推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那……不继续往下查了？”
苏玉瑶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李昭靠在御座上，闭上双眼，良久才缓缓睁开，眸子里一片清明。
“杀一儆百，王全是赈灾粮案的突破口，杀了他，那些藏在暗处的蛀虫，便不敢再轻易动赈灾粮的脑筋，至于剩下的……”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不急。慢慢来，朕有的是时间，陪他们好好玩玩。”
苏玉瑶何等聪明，若继续查下去，恐怕大兆的朝堂上一半以上的官员全部拖下马，朝堂上岂不空了，难道真要做个孤家寡人不成？
铲奸除恶，清除贪官污吏并非一时之事，需慢慢来。
李昭斜看了一眼张林儿，她听着皇上与尚宫的谈话，她垂着眸子，嘴角依旧噙着那抹狐媚的笑意，只是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里，却藏着一丝无人能懂的幽深。
这一眼被苏玉瑶瞥见了，苏玉瑶非常识趣，微微一礼。
“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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