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意，是浸在骨子里的柔。启程回京城那日，天刚蒙蒙亮，客栈的庭院里还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沾在桂树的枝叶上，像撒了一把细碎的银粉。
沈清沅起身时，陆景渊已经候在窗边。他穿着一件玄色的锦袍，衣襟上绣着暗纹的云纹，正低头替她理着披风的系带。指尖划过她颈间的肌肤，带着微凉的触感，却熨帖得让人安心。“晨起露重，仔细着凉。”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目光落在她脸上，柔得像院外的春水。
沈清沅微微颔首，目光掠过窗外。天色是淡淡的青灰色，远处的河面笼着一层薄雾，乌篷船静悄悄地泊在岸边，船篷上的霜花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她忽然想起这几日在江南的种种，雨巷里的油纸伞，茶馆里的碧螺春，南山书院的朗朗书声，还有孩子们踩在青石板上的嬉笑声，竟像是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舍不得？”陆景渊察觉到她的怔忪，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沈清沅将脸埋进他的衣襟，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皂角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舍不得，却也知道，该回去了。”京城有他们的家，有五皇子，有朝堂的安稳，有无数需要他们守护的人和事。
陆景渊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等来年开春，我们再回来。”
“好。”沈清沅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鼻音。
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是沈修起身了。他今日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常服，手里抱着熟睡的赵珩。孩子裹着厚厚的斗篷，小脑袋靠在他的肩头，睫毛长长的，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嘴角还沾着一点昨日桂花糕的碎屑。沈修的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怀里的稚子，眉眼间满是温柔。
绿萼的表弟和沈安也醒了，两个孩子凑在院子里，踮着脚尖看桂树上的霜花，小声地说着话，生怕吵醒了别人。乳母抱着念辰站在一旁，小家伙醒了，却格外乖巧，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小手攥着乳母的衣角，一声不吭。
林砚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卷书，晨光落在她的鬓角，映出几缕银丝，却更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温婉。她抬头看向沈清沅和陆景渊，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都收拾好了？启程吧，晚了怕要误了时辰。”
一行人陆续上了马车。马车是早就备好的，宽敞而舒适，车厢里铺着厚厚的软垫，燃着一小炉暖香，驱散了晨起的寒意。赵珩醒了，揉着眼睛靠在沈修怀里，看着窗外渐渐后退的白墙黛瓦，小声问道：“太傅，我们还会回来吗？”
“会的。”沈修替他理了理斗篷的帽子，目光望向窗外，声音温润，“等殿下学好了治国之道，等天下太平，我们再回来，看江南的雨，看江南的月。”
赵珩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指着窗外掠过的一棵大槐树：“太傅，你看，那棵树和南山书院的一样。”
沈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槐树的枝叶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挥手作别。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赵珩的发顶，眼底满是怀念。
马车缓缓驶离客栈，沿着青石板路朝着城外走去。沈清沅掀着车帘的一角，目光恋恋不舍地掠过街边的屋舍。卖早点的铺子已经开了门，蒸笼里冒着袅袅的热气，传来阵阵包子和油条的香气；河边的洗衣妇捶打着衣裳，棒槌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声音清脆，在清晨的空气里回荡。
这些寻常的烟火气，是江南独有的温柔，也是她穿越而来，心心念念想要守护的安稳。
陆景渊坐在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相扣。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街边的烟火，看到河面上的薄雾，看到远处连绵的青山，眼底也泛起温柔的涟漪。“等我把朝政打理得稳妥了，便陪你在江南住上一阵子，不问世事，只看山水。”
沈清沅转头看他，阳光透过车帘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她忽然想起初见他时的模样，那个在江南的雨巷里，撑着油纸伞的冷峻男子。时光兜兜转转，竟已陪他走过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她笑了笑，握紧了他的手：“好。”
马车驶出城外，路面渐渐变得颠簸。孩子们却丝毫不在意，沈安和绿萼的表弟趴在车窗边，看着路边的稻田和远山，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赵珩也来了精神，缠着沈修给他讲江南的故事，讲那些关于书院、关于河流、关于鱼虾的趣事。
沈清沅靠在陆景渊的肩头，听着孩子们的嬉笑声，听着沈修温润的声音，听着马车轱辘碾过路面的声响，只觉得心头一片安宁。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江南的种种，雨巷、石桥、乌篷船、桂花糕，还有那些温柔的笑脸。这些记忆，像一颗颗饱满的珍珠，串起了她在这个世界的岁月。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渐渐驶入了官道。路面变得平坦，远处隐约能看到京城的轮廓。沈清沅睁开眼，掀开车帘望去，只见那熟悉的宫墙在夕阳的余晖里，泛着淡淡的金光，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守护着这座城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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