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清晨，是被檐角的鸟鸣唤醒的。
细碎的晨光，穿过客栈雕花的窗棂，漏进屋内，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窗外的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浸着青草与桂花混合的清甜，深吸一口，连肺腑都是润的。
沈清沅是被身边轻微的响动惊醒的。她睁开眼，便看见陆景渊正坐在床沿，低头替她掖着被角。他今日穿了一件天青色的常服，墨发松松地束着，褪去了朝堂上的凛冽与战场上的肃杀，眉眼间尽是柔和。晨光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醒了？”陆景渊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她，声音是刚睡醒的沙哑，却格外悦耳。
沈清沅点了点头，往他身边凑了凑，鼻尖蹭过他的衣襟，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陆景渊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碎发，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微微一颤，“看你睡得沉，没舍得叫醒你。”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是沈安和绿萼的表弟，还有乳母抱着念辰，大概是在院子里玩闹。沈清沅侧耳听了听，嘴角忍不住弯起：“这几个孩子，倒是精力好。”
陆景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晨光正好，院子里的桂树落了一地细碎的花瓣，念辰被乳母抱着，正伸手去够枝头的桂花，小嘴里咿咿呀呀的，像只快活的小奶猫。他的目光柔和下来，伸手将沈清沅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这样的日子，真好。”
沈清沅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鼻尖微微发酸。是啊，这样的日子真好，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刀光剑影，只有晨光、花香，和身边人的体温。
两人腻歪了半晌，才起身梳洗。下楼时，沈修和赵珩已经坐在楼下的堂屋里用早膳了。赵珩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小袍子，正捧着一碗软糯的白粥，小口小口地喝着，嘴角沾着几粒碎米，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舅父，舅母。”沈安看到他们，立刻放下手里的包子，跑过来打招呼。绿萼的表弟也跟着跑过来，怯生生地喊了一声“陆将军，沈夫人”，便红着脸躲到了沈安身后。
沈清沅笑着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转身去了后厨。不多时，便端着几碟精致的小菜出来，有江南特有的酱瓜、腐乳，还有一碟清甜的莲子糕。
陆景渊拿起一块莲子糕，递到沈清沅嘴边：“尝尝，甜不甜？”
沈清沅张口咬下，软糯的糕体在舌尖化开，带着莲子的清香与桂花的甜，她眯起眼睛，像只餍足的猫：“甜。”
陆景渊看着她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
早膳过后，沈修提议去城外的南山书院走走。那是他年少时读过书的地方，时隔多年，也想回去看看。众人自然应允。
一行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城外走，沿途皆是白墙黛瓦的屋舍，门前种着桂花与菊花，开得热热闹闹。路过一处石桥时，赵珩忽然指着桥下的河水，兴奋地喊：“太傅你看，有鱼！”
沈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群锦鲤在水里游弋，红的、白的、金的，煞是好看。他蹲下身，指着水里的鱼，耐心地给赵珩讲解：“这是锦鲤，江南的水乡多的是。它们性子温顺，还能认人呢。”
赵珩听得入了迷，小脸上满是好奇。
念辰被乳母抱着，也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朝着水里的鱼喊，惹得众人一阵轻笑。
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便到了南山书院。
书院坐落在南山脚下，门前有一条潺潺的溪流，溪边种着几棵高大的银杏树，树叶已经泛黄，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像撒了一地的金箔。书院的门是古朴的木色，上面刻着“南山书院”四个大字，笔力遒劲，透着几分儒雅之气。
守门的老翁见他们一行人过来，连忙迎了上来。沈修走上前，拱手行礼：“老伯，学生沈修，多年前曾在此求学。今日带家人过来，想进去看看。”
老翁眯着眼睛打量了沈修半晌，忽然一拍大腿，笑道：“原来是沈修啊！我记起来了，当年你可是书院里最用功的学生，先生们都夸你有出息！”
沈修笑着应了，又给老翁介绍了众人。老翁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书院的庭院里，种着几棵高大的槐树，树下摆着几张石桌石凳，桌上还放着几本泛黄的书卷，想来是学子们晨读时落下的。庭院深处，传来朗朗的读书声，稚嫩而清脆，是书院里的童子们在上课。
沈修带着众人沿着回廊往前走，目光掠过庭院里的一草一木，眼底满是怀念。“当年我在这里读书，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晨读，先生们治学严谨，对我们要求极高。那时候总觉得苦，现在想来，却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沈清沅看着他感慨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舅父如今功成名就，想来先生们若是知道了，定会很欣慰。”
沈修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间教室：“我今日来，倒不是为了感慨这些。只是想着，带殿下看看，寻常的学子是如何读书的。帝王之道，不仅在朝堂之上，更在这寻常的书院里，在百姓的烟火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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