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东方的天际便已透出灰蒙蒙的亮色,将官道两侧黑黢黢的树影勾勒出模糊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破晓前的湿凉与草木清气,混杂着泥土和远处田野的气息。一支约莫五百人的队伍,正沿着通往临朐县的官道,在渐亮的晨光中迤逦而行。
队伍的核心是数十辆沉重的粮车,以牛马拖拉,车轮在并不平坦的土路上碾出深深的车辙,发出单调而疲惫的“吱呀”声。护送的兵卒约五百人,衣甲说不上齐整,甚至有些杂乱,走起路来也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懒散,兵器随意地扛在肩上或斜插在背后。
队伍前面,十余骑开路,为首者是个身形魁梧、满脸虬髯的将领,正是被刘兰成生擒的运粮官胡琨。只是此刻,他脸色有些发僵,眼神游移不定,握着缰绳的手时而松开时而攥紧,显露出内心的不自在。他身后半步,并辔而行的是个面色微黑、眼神沉静、作普通头目打扮的年轻人,正是刘兰成。他胯下战马与旁人无异,腰间的横刀也用布条缠裹了刀柄,看似寻常,但微微伏低的身姿与那双扫视前方、耳听八方的眼睛,却透着猎豹般的警觉。
后方的五百“护兵”,是刘兰成从益都郡兵中挑选出的机敏敢战之辈,又混入了自己带来的百战老卒作为骨干。他们看似散漫,实则外松内紧,队列中隐藏着严密的联络与随时暴起的准备。真正的粮车上,表层是麻袋装的谷米,底下却暗藏了弓弩与短兵。
这是一次极其冒险的伪装渗透。刘兰成在擒获胡琨、缴获这批原本要运往淄川前线的粮草后,心中那个大胆的计划便迅速成型:何不利用胡琨这张“脸”,以及这批打着綦公顺印记的粮车,伪装成继续向前线运粮的队伍,伺机夺取沿途仍被綦公顺控制的城池?若能再下一城,不仅可进一步动摇綦公顺在北海的统治,截断更多补给线,更能与益都形成犄角之势,让綦公顺腹背受敌!
胡琨起初抵死不从,但刘兰成有的是办法。一番“开导”之后,这位横行北海押运路线的豪强终于“认清形势”,答应配合。当然,刘兰成心知肚明,这等人物绝不可轻信,故而寸步不离其侧,两名最精锐的刀手扮作胡琨的亲随,一左一右将其隐隐夹在中间,刀刃虽未出鞘,杀意却已锁定。
临朐县城,是北海南部的一座中等城池,城墙不高,但一旦控制,与益都相连,便等于断了綦公顺南线的粮道。往日綦公顺势大时,此地驻有千余兵马,如今主力东调,留守兵力不过虽然仍有千人,但多为新募或老弱。在刘兰成看来,这是伪装计划第一个、也是最可能成功的目标。
队伍缓缓接近临朐北门。天色已亮,城门刚刚开启不久,吊桥放下,护城河在晨光中泛着浑浊的微光。城头上稀疏地站着些守军,抱着长矛,缩着脖子,似乎还未完全从睡意中清醒。城门洞处,约有二三十名兵卒正在设卡检查进出(主要是进城)的零星乡民和商贩,动作拖沓,呵斥声有气无力。
“止步!哪部分的?运的什么?”一名守门队正模样的汉子,带着四五名手下迎了上来,拦在车队前方,目光在胡琨脸上和粮车旌旗上扫视。他看起来三十多岁,面皮粗糙,眼神里带着老兵特有的审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懈怠。
胡琨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按照事先背好的说辞答道:“奉大帅军令,自寿光押送粮秣往淄川。我是押运官胡琨。”他勉强挺了挺胸膛,试图找回往日的那点威风。
那队正“哦”了一声,上下打量胡琨,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护兵”,脸上并无太多敬意,反而露出一丝近乎熟稔的随意笑容,上前两步,凑近了些:“呦,还真是胡统领!又轮上这苦差事啦?这大热天的,跑长途可不易。”
胡琨心中一紧,含糊地应道:“军令如山,没办法。” 他试图蒙混过去。
谁知那队正似乎来了谈兴,又或许是清晨无聊,竟接着说道:“胡统领这是高升了,眼力见也高了?不认识我啦?”他指了指自己,“上回,差不多也是这时候,你押粮过来,也是我在这北门当值,你还跟我讨了碗水喝哩!你那帮老兄弟,王麻子、赵豁嘴他们,这回没跟着?啧,这些弟兄面生得很啊……”
胡琨的脸色更僵了,额角似乎有细微的汗珠渗出。他哪里记得住每个城门小军官的脸?更糟糕的是,对方提起了他原先那帮熟悉的部下,而这支队伍里除了他自己,全是刘兰成的人!他支吾着,眼神不自主地瞟向身边的刘兰成,又飞快移开,嘴里含糊道:“啊……这个……他们,另有差遣……”
那队正本是随口闲扯,但胡琨这极不自然的反应,眼神的飘忽,以及那瞬间瞥向身边人的小动作,却引起了他的疑心。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再次仔细扫视胡琨身后的队伍,尤其是那些“护兵”的眼神和站姿。这些兵,虽然衣着杂乱,沉默寡言,但那种隐隐的、压抑着的紧绷感,以及过于整齐划一的队列间距,与他平日见惯了的老兵油子或新兵蛋子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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