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川城外的对峙,进入了一种奇特的胶着。投石机每日定时轰鸣,如同巨锤锻铁,单调而固执地敲打着城墙与守军的意志。綦公顺军龟缩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墙日渐残破,士气在被动挨打和内部日益滋生的怨怼中缓慢消磨。高鉴军则按部就班,轮番作业,将军事压力维持在一个稳定而高效的水平,主力得以休整,伤员得以救治,新缴获的兵器甲胄被分拣修缮,融入军资。
这一日,高鉴正在大营中与刘苍邪等人推演,是否需分兵北上,配合邹平张定澄部对高苑王薄残部施加更大压力。忽然,一骑快马自历城方向疾驰入营,马上斥候满面风尘,却眼神明亮,呈上一封火漆密封的急信。
信是留守历城的魏征转来,发自济北郡卢县。高鉴拆开一看,眼中精光骤亮。信是赵鸿永亲笔,字迹略显潦草,显是在船上匆匆写成。信中简略禀报了高句丽之行的关键进展:已搭上高句丽权臣乙支文德之子乙支景明的线,以一批精品白瓷为引,初步谈定以货易货。对方允诺首批提供一百匹辽东良驹,需至卑沙城交接。为取信对方并“保障交易”,孙景峰暂留平壤为质,乙支景明则派了两名心腹(姓朴的兄弟)随船同来,名为“协助”,实为监视与探查。船队已过碣石,不日即将抵达卢县码头。
“好!”高鉴将信纸轻轻放在案上,脸上露出多日未见的畅快笑容,看向刘苍邪与葛亮,“景峰与鸿永,不负所托!马匹有着落了!”
刘苍邪接过信件细看,眉头先是舒展,随即又微微蹙起:“首批百匹,虽不解渴,却是开门之匙,意义重大。只是……孙景峰留质,对方又派眼线随行,此中风险,不可不察。”
王云垂也点头:“那乙支景明贪婪而多疑,此举既有挟制之意,恐怕也有探查我中原的用心。那两个姓朴的,需妥善处置。”
高鉴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巨幅齐郡舆图前,目光从淄川移到西面的济北,最终定格在卢县那个滨临大河的标记上。沉思片刻,他转过身,语气已然决断:“鸿永他们冒险归来,带回如此重要的消息和渠道,岂能冷落?不仅要接,还要大张旗鼓地接!既要表彰功臣,安定景峰之心,更要……好好‘款待’一下乙支将军派来的贵客。”
他目光炯炯:“苍邪,淄川这边,投石轰击不可停,日常巡哨警戒尤需加强,谨防綦公顺狗急跳墙或耍什么花样。但大规模进攻,暂缓。我走之后,此处由你全权主持,云垂辅之,稳守即可。我要亲自去一趟卢县。”
刘苍邪肃然抱拳:“主公放心,苍邪必谨守营垒,稳如泰山。”
高鉴又对葛亮道:“葛亮,你现行一步。卢县迎接、后续与那朴氏兄弟周旋,你告诉魏先生。另外,传令历城,让于德昭挑选一批伶俐知礼、相貌周正的胥吏仆役,提前赶到卢县安排。场面,要做得足。”
三日后的清晨,高鉴只带了一百精锐亲卫,离开淄川大营,向西驰往卢县。高鉴深知,初步与高句丽方面建立联系,获取稳定战马渠道十分重要。刘苍邪悍勇,足以应对。
抵达卢县时,这里已然不同往昔。得益于大河漕运和近期齐郡局势的初步稳定,卢县码头比高鉴上次来接渤海粮船时更为繁忙,舟楫往来,货物吞吐,虽不及鼎盛时期,却也显露出复苏的活力。于德昭办事果然得力,早已将码头附近一片区域肃清整理,铺上了干净的黄土,临时搭建起一座结实的木质栈桥延伸入水,两侧插满了崭新的武阳军旗帜。一队队挑选出来的郡兵衣甲鲜明,持戈肃立。更有不少得到消息的本地士绅百姓,聚在远处围观,窃窃私语,猜测着是哪位大人物将至。
高鉴在卢县官署稍事休息,换下了征尘仆仆的战袍,穿上一身玄色锦袍,外罩一件象征威仪的紫色刺绣半臂,头戴进贤冠,腰悬宝剑。魏征也是一身正式的文官袍服。葛亮则指挥亲卫,将代表高鉴身份的车骑将军仪仗大旗,高高竖起在码头最显眼的位置。那面绣着巨大“高”字和繁复纹样的旗帜,在河风中猎猎招展,威严无比。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船来。
午后时分,大河上游,几艘吃水颇深的货船身影逐渐清晰。其中一艘较大的船只甲板上,赵鸿永一身风尘,却挺立如松,极目眺望着越来越近的卢县码头。当他看到码头上那鲜明的阵列、飘扬的“高”字大旗,以及旗下那熟悉的身影时,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为之一松,一股暖流夹杂着完成任务后的释然涌上心头。他知道,主公亲自来了,而且是以如此郑重的姿态。
与他同船而来的,还有两名高句丽人打扮的男子,约莫三十上下,面容有几分相似,皆穿着质地不错但样式略显局促的中原绸衫,正是乙支景明派来的朴氏兄弟——朴宗、朴宪。他们此刻也挤在船舷边,好奇而略带紧张地望着越来越近的码头。当看到那严整的军列、鲜明的仪仗,尤其是那面他们虽不完全认识、却也能感受到其分量与威严的“车骑将军”大纛时,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震惊之色。他们离船前,乙支景明只含糊地说这赵公子“在中原有些门路”,何曾想过,其背后的“门路”,竟是如此一位旌旗招展、甲士环护的将军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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