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孙景峰连连摆手,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推心置腹”的坦诚,“老金你仗义,招待没得说!只是……不瞒你说,昨日给你看过的那几套上品白瓷,我和赵兄弟手头,确实还有一批类似的精品。咱们大老远漂洋过海过来,不就是想着高句丽王化之地,贵人云集,能识货,能出得起好价钱,把这批货脱手,顺便嘛,也采买些高句丽特有的、中原紧俏的货品,比如人参、海珠、上好皮子什么的,一来一回,赚个双份利。”
接着叹了口气,继续道:“可今日我出去走了走,见了几个旧识,也暗地里打听了一下行情。都说如今平壤城里,看似繁华,实则……水浑得很。没有过硬的门路和靠山,似我们这等外来商人,拿着如此扎眼的宝贝,别说卖高价,能不惹祸上身就是万幸了!几个老友都劝我小心,要么低价速出,要么……干脆别露白。我和赵兄弟一合计,这高价卖不出,低价卖了又心疼本钱,岂不是白跑一趟?所以刚才正商量着,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去北边契丹、奚人那里碰碰运气。虽说路远风险大,但或许……唉!”
孙景峰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一个满怀希望而来、却遭遇市场冷遇、进退两难的行商心态刻画得入木三分。赵鸿永在一旁适时地补充,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不甘”:“是啊,金先生,咱们总不能把宝贝埋汰在这里。实在不行,也只能冒险往北边走了。”
金永仕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了然”、“得意”和“你们差点错失良机”的复杂表情。待孙、赵二人说完,他并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等仆人重新奉上酒,亲自为二人斟满那色泽清冽、香气更醇的“松泉春”,然后才放下酒壶,双手按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在孙景峰和赵鸿永脸上来回移动,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几分炫耀和神秘的笑容。
“哈哈哈……”金永仕忽然笑出声来,笑声洪亮,打破了刚才略显沉闷的气氛,“老孙啊老孙,赵先生!你们啊,这是守着金山哭穷,差点就要抱着金饭碗去要饭了!”
顿了顿,欣赏着对面两人脸上恰到好处的“愕然”与“疑惑”,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自得,缓缓说道:“你们猜,我老金今天一整天,风尘仆仆的,是干嘛去了?”
不等孙、赵回答,便自问自答,语气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笃定:“我告诉你们,我不是去瞎转悠,也不是去求那些不上台面的小门路!我是去给你们二位,找到了天大的好销路!一条能让你们那几箱宝贝,卖出真正天价,而且绝对稳妥、安全的通天大道!”
金永仕看着孙景峰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赵鸿永微微挑起的眉梢,心中更是笃定,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带着巨大的诱惑力:
“不瞒二位,我老金如今在这平壤,可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跑街串巷、看人脸色的小贩金了!这些年,总算也攒下些人面,攀上些……真正的贵人。”
金永仕身体前倾,几乎要凑到案几中央,目光炯炯,一字一顿道:“明日,我就带你们去见一个人!此人身份贵重,手眼通天,在这平壤城里,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若是能入得了他的眼,谈得拢价钱……嘿嘿,老孙,赵先生,那就不只是你们这批货的造化,说不定,日后你们二位,也能成为我老金的贵人!”
说完,便举起酒杯,向二人示意,脸上重新绽开那热情而自信的笑容:“来,先预祝我们明日,马到成功!干了这一杯!”
孙景峰与赵鸿永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深处,是计划得逞的冷静,以及对“贵人”究竟为何方神圣的探究。随即,两人脸上也露出“惊喜”、“期待”甚至“感激”的笑容,齐齐举杯。
“承老金吉言!”
“多谢金先生引路!”
三只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酒液摇曳,映照着双方各异的心思。
第二日,天色未明透,金永仕便已派了那辆装饰朴素却极为舒适的青幔马车,候在了宅院门口。他似乎刻意避开了平壤城白日里的喧嚣与无数双可能窥探的眼睛。孙景峰与赵鸿永早已收拾停当,两人皆换上了最为体面的行头,孙景峰是一身崭新的黛青色暗纹杭绸直裰,头戴方巾,手持一柄紫竹骨洒金扇,俨然中原儒商风范;赵鸿永则是一身玄色劲装箭袖,外罩一件宝蓝色织金半臂,腰悬玉佩,作子侄打扮,但眉宇间的精悍之气与衣料的光泽,都显示出其身份不凡。金永仕本人也穿得格外郑重,一身靛蓝色团花四合云纹锦袍,腰间玉带悬着香囊玉佩,连那两撇八字胡都似乎精心修饰过,油光水滑。
马车并未驶向平壤城那些显赫的坊区,而是再次穿行在纵横交错的街巷之中,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条相对僻静、却打扫得十分干净的街道上。街道尽头,是一处外墙高耸、门庭并不特别张扬的宅院。与昨日后巷那扇不起眼的小门不同,今日金永仕引着二人,径直走向了这处宅院的正门。
黑漆大门紧闭,门楣上并无匾额,只有两个造型古朴的青铜兽首门环。门侧站着两名身着干净布衣、看似仆役却眼神警惕的汉子。见到金永仕,其中一人微微点头,并未多话,而是轻轻叩了叩门环。少顷,大门无声地开启一道缝隙,里面一名管家模样的人探出头来,见到金永仕,脸上露出熟稔而恭敬的笑容,侧身将三人让了进去,随即大门又悄无声息地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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