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嫩芽，在焦黑的土地上，绿得刺眼。
池小橙蹲在旁边，已经看了快一刻钟。
微风拂过，两片指甲盖大小的叶子便轻轻颤动着，仿佛在拼命汲取这片死地里仅存的养分，宣告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生命力。
她忍不住伸出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叶缘，冰凉而柔软的触感，与周围硬结的、混杂着硝烟和灰烬的土壤格格不入。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倚着半截残墙的哈尔。
他闭着眼，银灰色的发丝垂落几缕，遮住了部分眉眼，让人看不清神情。
只有胸口规律起伏的弧度，证明他只是假寐，而非再次陷入那种令人心慌的石化或昏迷。
他的一只手随意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则垂在身侧——就是那只，不久前可能悄无声息地付出了三天寿命的手。
池小橙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拧了一下，不疼，却是一种酸涩的胀闷。
她想起嫩芽破土瞬间，那缕淡得几乎以为是错觉的金色光晕。
是错觉吗？她希望是。
可如果不是呢？三天寿命……对他这样曾经强大到近乎不朽的魔法师来说，意味着什么？对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这种无声的、近乎自我毁灭般的付出，比任何直白的威胁或掌控更让她感到无措和……愤怒。
一种无处发泄的愤怒。因为他不会承认，她甚至无法质问。
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他总用这种别扭的、让人火大的方式，把最沉重的东西压过来，然后摆出一副“与你无关”的冷漠姿态。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冒了出来。战争似乎暂时告一段落，钢铁魔女败退，萨利曼的阴影也暂时消退。他们活了下来，在这片废墟上。
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东西，并没有随着硝烟散去。那些猜疑、那些不对等、那些以“为你好”为名的擅自决定，以及她自己内心深处依旧残存的不安，都需要一个了结。
他们需要规则。
一个明确的，双方都认可，并且——她深吸一口气——相对公平的规则。
她站起身，走到城堡废墟里一个还算完整的、曾经可能是书桌的厚木板前，蹲下翻找起来。
焦黑的木料很容易碎裂，她小心翼翼地扒开，终于找到半截烧焦的铅笔和几片相对平整的、边缘卷曲的厚羊皮纸——大概是之前某些魔法笔记的残页，背面还能用。
拿着这些，她重新走回哈尔附近，找了个相对平坦的石块坐下，将羊皮纸垫在膝盖上。
哈尔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但并没有睁开眼，只是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沙哑：“又在折腾什么？”他的发色似乎朝着一种更温暖的浅金色过渡了一点点，几乎难以察觉。
池小橙没抬头，用铅笔头用力在羊皮纸上划了划，确保它能写出字。
“立规矩。”她言简意赅，语气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生硬。
哈尔终于掀开眼皮，灰眸斜睨过来，带着点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兴趣？“规矩？”他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嗯。”池小橙不理会他语气里的玩味，低下头，开始一笔一划地写。
她的字迹不算好看，但很用力，仿佛要把每个字都刻进纸里。
【平等条约】（草案）
写下标题，她停顿了一下，感觉旁边的视线更专注了些。
第一条：吵架不过夜。
她写得很慢，边写边思考。
这一条是必须的。他们之间积累了太多没有说开的东西，像暗疮，迟早会化脓。
以前是她不敢，是他不屑。现在，必须改变。
“吵架？”哈尔轻笑一声，带着他特有的嘲讽，“我们之间，那叫吵架吗？”那更像是单方面的碾压和另一方面的隐忍或爆发。
池小橙笔尖一顿，抬起头瞪他：“以前不算，以后就算。有问题必须当天说清楚，不准冷战，不准阴阳怪气，更不准……”
她顿了顿，想起他那些突如其来的掌控行为，“不准用魔法或者别的什么手段强行打断或者逃避。”
哈尔挑了挑眉，发色似乎稳定在那种浅金里，没反驳，也没赞同，只是示意她继续。
池小橙低下头，继续写。
第二条：未经允许，不准擅自替对方做重大决定，尤其是涉及生命、自由和……重要物品的去向。
这一条，明显是针对他那种自作主张的付出，以及曾经将她视为所有物般限制自由的行为。
她特意加上了“重要物品”，隐隐涵盖了像心脏引擎、城堡钥匙这些象征性极强的东西。
哈尔鼻腔里发出轻微的气音，不置可否。
第三条：私人空间和隐私权受尊重。
她写下这一条时，感觉脸颊有点发热，但还是坚持写完了。
这意味着，他不能再用那种无所不在的方式监控她，而她，也需要保留一些属于自己的角落，比如……那株嫩芽代表的，她与过去世界微弱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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