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坐在冰冷粗糙的巷口水泥地上,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哑地抽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眼泪不受控制地淌着,和冷汗混在一起,滴落在肮脏的地面。我死死盯着几十米外那栋沉默的老房子,它蹲伏在灰白的晨光里,每一扇窗户都像没有瞳孔的盲眼。
母亲卧室的那扇窗,依旧黑洞洞地敞开着,窗帘被微风撩动,像招魂的幡。
她跳窗了?从二楼?为了躲开那个东西?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裹挟了我。那东西……它恨她。那种恨意是如此原始和暴烈,以至于它完全忽略了我这个更容易得手的目标。
为什么?
冰冷的疑惑顺着脊椎爬升,暂时压过了纯粹的恐惧。我挣扎着爬起来,背靠着巷口冰凉的砖墙,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细密颤抖。我不能留在这里。我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母亲……她到底怎么样了?那个东西……又是什么?
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混合着残留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想要弄清真相的执念,推着我。我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重新挪回那栋房子。
越靠近,那股腐臭味就越清晰,顽固地钻入鼻腔,冰冷粘腻。大门依旧维持着我逃离时的样子,虚掩着,里面是昏暗的、不祥的寂静。
我停在门口,手放在冰冷锈蚀的铁门上,却没有勇气推开。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了一点细微的声响。
不是爬行声,不是撞击声。
是一种……拖拽声?
沉重的东西摩擦过地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缓慢,吃力。
还有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呜咽?
是母亲的声音!她还活着?!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说不清是庆幸还是更深的恐惧。我屏住呼吸,将眼睛凑近门缝。
客厅里光线昏暗,一切都蒙着一层灰翳。然后,我看到了。
母亲背对着我,正在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将一样东西往她的卧室里拖拽。
那东西……被一条脏污的、原本盖在沙发上的旧毯子粗糙地包裹着,但仍然能看出一个模糊的、扭曲的人形轮廓。毯子的一端拖在地上,粘稠的、深色的液体正从布料纤维里渗出来,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断续的、暗红的拖痕。
而露在毯子外面的……是一只青白色的、毫无生气的脚。脚踝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皮肤上沾满了已经干涸发黑的粘液和……泥土?
母亲的侧脸映入我的眼帘。她的头发完全散了,被汗水粘在额角和脸颊上,脸色是一种死人般的灰败,嘴唇死死抿成一条惨白的线,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球布满血丝,瞳孔却缩得很小,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种机械的、近乎疯狂的专注。她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用力拖拽那个沉重的包裹,牙关都咬得咯咯作响,太阳穴上青筋暴起。
她在哭。没有声音,只有眼泪源源不断地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滚落,混着脸上的汗水和不知哪里蹭来的污渍,蜿蜒而下。
她在拖什么?那是什么?
答案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脑海,让我瞬间四肢冰凉。
那个大小,那个形状……那只脚……
是那个东西?!
她把它……制服了?杀死了?现在正在处理“尸体”?
这怎么可能?!
拖拽声停止了。母亲似乎用尽了力气,瘫坐在地上,背对着那个包裹,肩膀剧烈地起伏,发出压抑的、破风箱般的喘息。她的头深深埋下去,整个人缩成一团,看起来渺小而脆弱,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粗糙和强硬。
死寂重新笼罩了客厅。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和那包裹里偶尔渗出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的轻微“嗒”声。
然后,极其轻微的,一阵若有若无的、湿哒哒的爬搔声,从走廊深处——我的卧室方向——隐约传来。
母亲猛地抬起头,像是被电击一样,骇然望向走廊的方向,脸上的肌肉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她连滚带爬地扑到那个毯子包裹上,不是攻击,而是……用身体死死压住了它?!一只手疯狂地拍打着毯子,另一只手哆嗦着抬起来,竖着一根手指抵在惨白的嘴唇前,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方向,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
她的动作急切、慌乱,甚至带着一种荒谬的、哄骗式的哀恳。仿佛那包裹里的东西还活着,还能被惊醒,而她拼命想要安抚它,或者说,想要阻止走廊里的某个东西发现这里的动静。
“别……别吵……”她对着空荡的走廊,用气声嘶哑地哀求,眼泪流得更凶,“睡了……它睡了……求你了……别过来……别吵醒……”
她的精神显然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言行完全错乱。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走廊深处。我的卧室门依旧黑洞洞地敞开着,里面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那细微的爬搔声似乎停了,但又好像只是潜伏了起来,在寂静中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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