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僵持不下、空气都仿佛凝固的时刻,一阵低沉而富有韵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学宫街的死寂。
嗒…嗒…嗒…
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踏在每个人的心坎上。所有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声音来处。
宫门外的中尉军士如同潮水般分开一条通路。一匹通体漆黑、神骏异常的战马驮着一位老者,缓缓行来。老者身着玄色深衣,未披甲胄,只腰间悬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他面容沉静,须发已见霜色,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古井寒潭,目光扫过之处,喧嚣的人群竟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连高台上唾沫横飞的公孙衍,声音也为之一滞。
王翦!
竟然是早已归隐频阳的武成侯王翦!
李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惊愕,有疑虑,也有一丝如释重负。他快步迎下高台:“武成侯!您……”
王翦抬手,止住了李斯的话。他勒住黑马,目光越过层层人群,直接落在高台中央的公孙衍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白马非马?公孙先生,好辩才。”
公孙衍被王翦那平静无波的目光看得心头莫名一悸,但旋即涌起一股被轻视的怒火。他强自镇定,高举手中竹简,朗声道:“武成侯谬赞!此乃先师公孙龙遗着《白马论》精义!白马者,命色也!马者,命形也!命色者非命形,故曰:白马非马!此乃名实之辨,天地至理!敢问武成侯,可能破之?” 他语带挑衅,将手中竹简抖得哗哗作响,仿佛那是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
王翦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翻身下马,动作沉稳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他一步步走向高台,挡在前方的学子,被他目光一扫,竟不由自主地让开道路。他走到高台之下,仰头看着公孙衍,那目光,如同在看一只在蛛网上徒劳挣扎的飞虫。
“破?” 王翦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讥讽,只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漠然,“何须破?”
公孙衍一愣:“武成侯此言何意?莫非认输?”
王翦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台下那些被挟持、吓得面无人色的太学生,又掠过周围一张张或狂热、或迷茫、或恐惧的脸,最后,定格在公孙衍手中那卷竹简上。
【2】
“老夫一生,破城一百二十余座,斩首百万计。” 王翦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如同冰层下的暗流,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破阵,破军,破国!破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城垣甲胄,是挡在面前的血肉之躯。何曾破过一缕风?一道影?一句……空谈?”
他微微一顿,在公孙衍错愕的目光中,缓缓抬手指向宫墙外:“先生辩才无双,白马非马,妙论!然则,城外中尉军士手中所持,是何物?”
众人下意识望去,只见宫墙外,寒光闪烁,尽是如林的长戟戈矛!
“是戈矛!” 有学子下意识回答。
“戈矛为何物?” 王翦追问。
“杀人之器!” 另一名学子脱口而出。
王翦点了点头,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锋,直刺公孙衍:“戈矛,杀人之器!白马,驰骋之物!先生辩白马非马,辩的是名实,是道理。然则,当城外三千中尉军士,奉陛下之命,持杀人之器,踏破宫门之时!先生所辩之‘白马非马’,可能挡得住这三千柄实实在在、要人性命的戈矛?!”
轰!
如同惊雷炸响!王翦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那赤裸裸的、带着血腥味的现实,瞬间撕碎了名家诡辩营造出的虚幻迷雾!
公孙衍脸色瞬间煞白,握着竹简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半点声音。台下那些原本狂热的学子,也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眼中的火焰迅速熄灭,只剩下茫然和恐惧。是啊,辩赢了又如何?当真正的刀兵加颈时,一句“白马非马”,能当饭吃?能挡刀枪?
“诡辩之术,乱人心智,动摇国本。” 王翦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律,宣判着结局,“其罪一。聚众闹事,挟持学子,冲击官署。其罪二。以妖言惑众,诽谤朝政,其心可诛!其罪三!”
他每说一句,公孙衍的脸色就白一分,台下学子的头就低一分。
“陛下仁德,念尔等年少无知,或被妖言蛊惑。” 王翦的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太学生,“放下手中书卷,散去!既往不咎!冥顽不灵者——” 他猛地抬手,指向高台上的公孙衍及其党羽,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视同谋逆!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宫墙外,三千中尉军士齐声怒吼,声浪如狂潮般席卷而来,震得整个学宫都在颤抖!那凛冽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哐当!” 一名学子手中的竹简掉落在地。
“我……我退出!” 有人带着哭腔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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