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猜忌,王翦比谁都清楚。当年灭楚之前,他索要田产自污,才勉强打消了皇帝的疑虑。如今他归隐频阳,看似远离朝堂,但那双俯瞰天下的眼睛,何曾真正放松过对功勋老臣的监视?这块突然出现的血字碑,就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直刺他王翦,更要通过他,去撼动大秦的根基!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噼啪作响,很快连成一片雨幕。雨水冲刷在石碑上,将那暗红色的字迹冲得更加刺眼,仿佛鲜血在泪泪流淌,顺着碑身蜿蜒而下,渗入王翦脚下的土地。
“父亲!必须立刻毁了它!”王贲急声道,雨水顺着他年轻刚毅的脸庞流淌,“我这就叫人把它砸碎,沉入渭水!”
“慢!”王翦一声低喝,如同闷雷,压过了风雨声。他盯着那七个血字,眼神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方才那一瞬间的惊怒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东西取代——那是历经无数生死、看透人心鬼蜮后淬炼出的极致冷静。
毁碑?砸碎?沉河?
那不正中下怀吗?毁尸灭迹,岂不是坐实了心虚?这碑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焉知周围没有咸阳宫的眼睛?此刻毁碑,明日恐怕就是黑冰台的铁骑踏破他频阳家门!
不能毁!不仅不能毁,还要…大张旗鼓!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王翦脑中闪过。他猛地转身,对着那些惊慌失措的佃户和家仆,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慌什么!天降异象,警示人间!此乃上天对我王氏的警示!是老夫这些年…贪得无厌,索要田产过甚,惹得天怒人怨了!”
他这话一出,不仅王贲愣住了,连那些磕头的佃户也呆住了。
王翦不理他们,大步走到那血字碑前,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他伸出手,竟直接用手掌去擦拭那碑上的“血字”!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沾满了他的手掌,那甜腻的铁锈腥味更加浓烈。
“看!”王翦将沾满“血污”的手掌高高举起,对着所有人,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懊悔”与“惊惧”的表情,演得惟妙惟肖,“此乃天罚之血!是上天在斥责我王翦贪心不足!斥责我王家占田太多!”
他猛地回头,对王贲厉声道:“贲儿!立刻派人!持我手令,去请频阳县令!还有,把附近三老、亭长、里正,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给老夫请来!让他们都来看看!看看这块天降血碑!看看我王翦是如何遭了天谴!”
“父亲?!”王贲完全懵了,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自曝其短,将这天大的祸事宣扬出去?
“快去!”王翦眼神如刀,狠狠剜了儿子一眼,那目光中的决绝和深意让王贲心头一凛,不敢再多问,立刻转身飞奔而去。
王翦站在雨中,站在那不断流淌“血字”的石碑旁,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像。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胡须不断滴落。他心中冷笑:自污?当年在咸阳宫前索要田产是自污,今日这“天降血碑斥其贪”,更是天赐的自污良机!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王翦“遭了天谴”,是因为“贪”,而不是因为别的!他要将这足以灭族的“诅咒石碑”,变成他王翦“贪鄙无度”的又一项铁证!只有这样,才能将“谋逆”的嫌疑,死死按在“贪财”的泥潭里!
很快,急促的马蹄声和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频阳县令带着一帮属吏,以及被王贲“请”来的当地三老、豪绅,全都顶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了田边。当他们看到那块在雨中依旧“流血”不止、刻着七个触目惊心大字的石碑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
“王…王老将军…这…这…”频阳县令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此刻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看着王翦沾满“血污”的手,又看看那妖异的石碑,腿肚子都在打颤。
“诸位都看到了?”王翦环视众人,声音沉痛,带着深深的“自责”,“此乃天降警示!是上天在斥责我王翦!这些年,老夫仰仗陛下恩宠,所求田产、珍宝无度,实在是…贪心太甚!以致天怒人怨,降下此碑示警!老夫…愧对陛下,愧对天下啊!”说着,他竟还抬起沾满“血污”的手,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天降血碑诅咒皇帝?这分明是泼天大祸!可王老将军却一口咬定是上天斥责他贪心?这…这老将军莫不是被吓糊涂了?还是…另有用意?
“此等妖邪之物,留之必为大患!”王翦猛地提高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县令大人!劳烦你做个见证!今日,老夫便亲手毁了这祸根!以儆效尤!”
不等县令回答,王翦猛地转身,对身后早已准备好的家将喝道:“取老夫的断水剑来!”
一名家将立刻捧上一柄连鞘长剑。剑鞘古朴,正是伴随王翦征战半生,饮血无数的断水剑!王翦握住剑柄,锵啷一声,长剑出鞘!冰冷的剑锋在昏暗的雨幕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寒光,凛冽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压得周围风雨都为之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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