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步,走向通往内宅的幽深回廊。脚步沉稳,却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沉重。石大个提着灯,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紧紧跟在他身后半步。昏黄的灯光在深沉的夜色中摇曳,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两侧雕花的廊柱和悬挂的帷幕在光影中投下幢幢鬼影,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穿过几重月洞门,绕过几处假山水榭,那处独立的小院出现在回廊尽头。院门虚掩着,并未上锁。院内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竹叶发出的沙沙轻响。那股清雅的兰麝香气在这里变得格外浓郁,几乎盖过了庭院中草木的清新气息。
王翦翦在院门前驻足。他没有立刻推门,而是缓缓抬起右手,将掌心那枚紧攥着的、染着他自己血迹的暗红双鱼结丝绦,举到眼前。借着石大个手中雁鱼灯昏黄的光,丝绦上那繁复的结扣在光线下纤毫毕现,暗红的丝线如同凝固的血脉。
他伸出左手,那只缠着麻布、依旧渗着血的手,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吱呀——”
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花厅内没有点灯。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勉强勾勒出室内简洁雅致的轮廓:一张绣架,一张琴案,几个摆放着简册和漆盒的多宝格。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兰麝幽香,混杂着一种陈年织物和草药混合的、难以言喻的气息。
一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门,坐在窗前的绣墩上。她身着素色深衣,长发松松挽起,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即便只是一个朦胧的背影,也能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病弱。她似乎正低头看着膝上的某样东西,对门口的动静恍若未闻。
王翦翦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瞬间锁定在女子膝上——那是一个打开着的、样式古朴的紫檀木妆奁。妆奁内里铺着素锦,里面并无多少钗环首饰,唯有一束束、一卷卷各色丝线整齐地码放着。而在那堆丝线的最上方,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赫然放着一枚已经编织完成的丝绦!
那丝绦的色泽,是更为温润内敛的深朱砂红。
那丝绦的编织手法,是分毫不差的双股绞缠!
那丝绦末端打成的结,正是与泗水鼎耳上、与王翦翦掌心那枚断绦一模一样的——楚式双鱼衔尾结!
冰冷刺骨的寒意,在这一刻彻底攫住了王翦翦的心脏,冻结了他的血液。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
他缓缓抬起右手,将那枚染血的泗水断绦举到眼前,指尖捻着它,轻轻一碾。凝固的血痂碎裂,暗红的丝线在月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如同毒蛇的鳞片。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穿透花厅内昏暗的光线,死死钉在那病弱女子微微颤抖的背影上。
“夫人,”王翦翦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九幽寒渊,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摩擦的冰冷与沉痛,在寂静的花厅内清晰地回荡,撞击着四壁,也撞击着人心,“这楚国死结……”
他停顿了一下,指尖猛地发力,将那枚断绦彻底碾碎!暗红的丝线碎屑如同干涸的血粉,簌簌从他指缝间落下。
“你打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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