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士如狼似虎地扑上。韩非没有反抗,任由自己被粗暴地拖下马车,按倒在冰冷的泥水里。他依旧死死盯着那具弩,眼中翻涌着巨大的困惑、被利用的愤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信仰崩塌般的绝望。雨水混着泥浆糊了他一脸,狼狈不堪。
咸阳宫章台殿,青铜兽首吞吐的龙涎香也压不住那股无形的硝烟。韩非被两名郎官押着,跪在冰冷的金砖上,衣衫泥污,发髻散乱,形容枯槁。那具致命的青铜连弩和“燕翔令”,如同最刺眼的罪证,陈列在御阶之下。
御座之上,嬴政冕旒低垂,玉藻后的目光如同冰封的深渊。李斯侍立阶下左侧,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泥塑,唯有笼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
“韩非,”嬴政的声音不高,却似金铁刮过殿柱,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寡人渴慕大才,虚席以待。你,便是如此‘报效’寡人的期许?以燕国刺客之弩,酬寡人求贤之心?”他每说一句,殿内的空气便凝固一分。
韩非猛地抬头,泥水顺着散乱的发丝滴落,他奋力挣扎,脖颈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音节:“秦……王!非……不……知……此弩!有……人……构陷!”他急促地喘息,试图组织语言,可那该死的口吃在巨大的冤屈和压力下,如同无形的绞索,越收越紧。“匣……匣……乃……旧……物……离……韩……时……他……人……所……赠……”他越是急,话语越是破碎不堪,听在众人耳中,只觉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构陷?”李斯终于动了,他上前一步,声音平稳,却字字如刀,“韩子此言差矣。此弩乃燕国墨匠秘造,机括精巧,淬毒见血封喉。令牌更是太子丹心腹死士信物,从不离身。
若非韩子应允,何人能将此等杀器,神不知鬼不觉藏入你贴身的书匣?且偏偏是在入秦觐见大王之时?”他微微一顿,目光转向嬴政,语气沉痛,“大王,韩非,韩之公子也。其心向韩,昭然若揭!昔日在韩,便屡献‘弱秦’、‘存韩’之策。今入咸阳,眼见秦并天下之势不可阻挡,故国将倾,遂铤而走险,借献书之名,行刺王杀驾之实!其心可诛!其行当戮!”
“李……斯!”韩非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郎官死死按住。极致的愤怒冲破了口吃的桎梏,他竟嘶吼出声,字字泣血:“你……嫉……我……才!惧……我……夺……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弩……非……我……所……置!我……韩……非……若……有……异……心……天……地……共……诛!”吼声在空旷的大殿回荡,带着穷途末路的悲怆。
“够了!”嬴政猛地一拍御案,声震屋瓦!他霍然起身,冕旒玉藻激荡。韩非的怒吼与李斯看似公允的诛心之论,如同两把毒匕,在他心中反复搅动。他欣赏韩非的才华,那本曾让他拍案叫绝。但眼前这具冰冷的杀人凶器,那枚象征着燕国死士的令牌,还有韩非那身为韩国公子、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疑云如同跗骨之疽,啃噬着他最后的信任。
“韩非!”嬴政的声音如同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杀意,“你口口声声献书,书在何处?莫非这杀器,便是你予寡人的‘见面礼’?”
“书……书在……车……轴……”韩非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声音细若游丝。
章台殿的森然杀意,被隔绝在廷尉诏狱的厚重石墙之外。地牢深处,水珠从冰冷的石壁渗出,滴落在污浊的草垫上,发出单调而催命的回响。王翦站在那辆已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青篷马车前,目光如鹰隼扫过每一个部件。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霉味和残留的泥腥气。
“将军,都拆遍了。”一名精干的黑衣狱吏抹了把额头的汗,“车辕、轮毂、篷架,连坐垫里的填充蒲草都掏出来捻过了,除了些寻常杂物,并无竹简。韩非所言‘车轴’,恐怕是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或是故布疑阵……”
【3】
王翦沉默着,蹲下身,拿起那根被卸下的主车轴。榆木所制,沉重而粗粝。轴身沾满干涸的泥浆,几处磨损严重的地方露出木头的本色。他粗糙的手指一寸寸抚过轴身,指腹感受着木质的纹理和细微的起伏。
在靠近中央轴承位置的泥垢下,触感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异常——那并非磨损的凹凸,而是一种规则的、刻意打磨过的光滑平面,与周围的木质过渡极其自然,若非他指力惊人且心神专注,绝难察觉。
“锉刀。细刃锯。”王翦的声音毫无波澜。
狱吏一愣,随即递上工具。王翦接过,如同最老练的工匠,先用锉刀小心刮去那处光滑平面上的厚厚泥垢。泥垢褪去,一道长约半尺、宽仅一指的笔直缝隙显露出来!缝隙边缘严丝合缝,几乎与木质纹理融为一体!
他换过细刃锯,刃尖精准地刺入缝隙起始处,手腕稳如磐石,开始沿着缝隙走向,极其缓慢而均匀地切割。锯木的沙沙声在地牢中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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