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九,酉牌将尽,天色像一块浸了墨的旧绸,压得人喘不过气。
贾故散衙出太常寺,风灯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才转过西角楼,便见前头一人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帽檐一圈火狐毛,被灯火映得似一团跳动的火。
又是国舅府那位公子哥王行。
贾故微一颔首,算是招呼。
王行却扬起下巴,远远冲他做了个“改日再叙”的口型。
贾故与那个过分热情的青年作别。
回到荣府,冬雪已下得绵密。
贾故到家后准备给刘郎中下了帖子,请他沐休日吃酒。
他解了斗篷,在灯底下写帖子。
刚写完“扫榻以待”四字,外头小厮隔窗回道:“韩府二少爷来给老太太和三老爷请安。”
荣国府角门外,蓝呢轿子停在影壁前。
书童打起帘子,露出韩趋半张脸——眉清目朗,因寒气而微微发青。
他把狐裘领子又拢紧些,等门房进去通报,不过片刻,贾珩身披玄青鹤氅,从门口出来。
韩趋忙上前两步,“舅兄,雪天路滑,妹夫来迟。”
贾珩托住他肘弯,声音温和:“不算迟,父亲刚回来不久,先去老太太那请安。”
穿堂里火盆燃得旺,他们进门时,贾母正歪在榻上。
韩趋进门,先整冠,后俯首,行大礼。
老太太侧头问刚落座的贾故:“这便是你家三姑爷?”
贾故点头回老太太,“今年刚中了举,如今在他族叔大理寺丞府上借住,他兄长是前科进士,谋了外任。他做晚辈的,早就想来拜访老太太了,是儿子说他,叫他别扰老太太清净,等儿子安顿好了,再叫他来。”
“这不,得了信,就来了。”
听贾故说完,贾母满意的打量韩趋,平头正脸的,是读书人的架势,就招呼他道,“外头冷的,快坐下喝口热茶暖暖。”
茶汤滚沸,热气氤氲。韩趋双手捧盏,因冷而微微发红指节骤然遇热,有些轻微刺疼。
等韩趋喝了热茶,老太太又笑着指着鸳鸯刚抱进来的放案上的长盒,“金陵老家人送来的松烟墨,拿回去写字用。”
紫檀盒雕工精致,韩趋放下茶盏,慌忙起身,一揖到地:“谢老太太赏。”
等他起身,贾故呷了口茶,随口问:“你可要明年春闱下场?若是如此,可以和博文一起。”
“岳父误会。”韩趋慎重解释,“小婿此次只求族叔引荐,来京读书。春闱……还要等四年后。”
四年后?贾故眉梢微挑,旋即明白:必是长子前车之鉴,韩家不敢再催。他心中暗叹,却不再追问,只转口道:“珺姐儿可有书信来?外孙可好?”
韩趋答妻儿一切都好,又十分憨厚的说,“父亲听说岳父领了京差,便想着让我们夫妻一起住京里来。也叫岳父多看看孙儿。”
三女婿就不是憨厚的人。
贾故才不会被他如今的样子蒙蔽。
但多一个儿女在身边他也不介意。
三女婿四年后才科举。
至少四年不会叫他烦恼。
贾故盘算荣国府的院子。东府是大兄在住。二兄住正堂侧屋。
贾珩带着弟弟,住西院。
等他一大家子来,也就填满了。
若是他没上京来就好了,林妹夫身边没个贴心晚辈人,叫他去读书陪伴岂不更好?
贾故苦恼了一会,又问韩趋,“你如今跟着哪位先生读书?”
韩趋回道,“是族叔府上的先生。本说要去国子监的,但听兄长说,上科安徽魁首在国子监几日,竟断了双手,再也不能拿笔……”
“女婿虽学问不敢与其相较,但想到还要静读四年有余,还是稳妥点好。”
贾故赞同的点头,这也是他不叫贾珩现在出去交际的缘故。
他想了一会,想起四女婿的书院,“若珺儿和外孙来,你们一家子久住亲戚家终是不便。不如你去书院静心攻读,叫媳妇带着孩子住进荣宁府后街——那条巷子俱是贾家族人,门户相熟,府里照应也便宜。”
“与你们四妹妹定亲的徐家,他也在那个书院。今年在京里中了举人,他们书院名气大,每逢春闱都出进士,常人难进。难得有引荐的人。”
贾故说完,韩趋几乎又要起身作揖,又强自按捺,只连声应“是”。
贾故心里笑他突然变得多礼又情绪外露,不似以往在老家时镇定。
而上首的贾母原捻着佛珠默默旁听,至此便想到自己的姑奶奶回家,怎好和旁支住一起。
她大致盘算了一下家里的院子,最后抬手止住二人:“何必去外头挤?梨香院旁还有一座小跨院,正房五间,左右厢房各两间,够你们住的。”
贾母接过鸳鸯捧来的杏仁茶,又补一句:“明儿我便叫琏儿媳妇的带人去收拾,再添一座小厨房,省得你们年轻媳妇半夜要汤水,还得穿廊过院的。”
韩趋闻言,又道谢,“老太太如此周全,孙婿惶恐。”
贾母笑着虚扶:“自家孩子,说什么两家话?只盼你用心读书,四年后春闱,给咱们家再添个进士匾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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