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卷着鹅毛大雪,将北地熊家堡,裹成一片混沌的素白。堡内演武场上,积雪已没至脚踝,唯中央三丈方圆,被拳风扫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黝黑坚硬的冻土。
“吼!”
一声沉闷的虎啸压过风吼。场中少年身形伏低,脊背如大弓绷紧,双拳齐出,带起两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狠狠撞在丈外一人高的青石桩上。嗡!石桩剧震,表面覆盖的厚冰,寸寸碎裂,簌簌落下,露出深陷寸许的两个拳印,边缘石纹蛛网般蔓延。
少年收拳立定,口鼻喷出的白气凝而不散,在刺骨寒气中笔直如箭。他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身量已近成人,肩宽背厚,裹在洗得发白的旧棉袄里,仍掩不住筋肉虬结的轮廓。脸膛被寒气与汗水浸得通红,眉眼间却凝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钉在石桩拳印之上。
正是熊家堡少主,熊和共。
“虎形刚猛有余,意蕴不足!”他低声自语,眉头微蹙。方才那一击,石屑纷飞,威势惊人,但他心知肚明,离父亲所说的“拳意通神,劲透骨髓”还差得远。他深吸一口寒气,肺腑如吞冰凌,刺激得精神一振。身形再动,由静入动只在瞬息。步伐如趟泥,沉稳厚重,双臂却似灵蛇出洞,柔若无骨般缠绕绞动——蛇形!拳风嘶嘶作响,带着一股阴柔缠劲,拂过石桩表面,无声无息,只留下几道蜿蜒湿痕,那是汗水瞬间被冻住的痕迹。
紧接着,他身形陡然拔高,如鹞子冲天,双臂舒展似大鹏展翼,轻盈灵动,脚尖在雪地上只留下浅浅印痕,人已旋身掠过丈许空间。落地无声,又化作龙形,腰胯拧转,脊椎如大龙起伏,一拳击出,带着隐隐风雷之声,轰在石桩顶端。
砰!闷响声中,石桩顶端积累的厚雪轰然炸开,如白雾弥漫。
“龙形腾跃,神意却散!”熊和共再次摇头,鼻尖冻得通红,汗珠却从额角滚落,在冷空气中蒸腾起白气。他浑然不觉,十二形拳招流水般施展开来:马形奔踏,劲力沉雄;猴形灵巧,纵跃腾挪;燕形轻捷,掠地穿林;鸡形独立,单腿支撑稳如磐石;鼍形沉稳,如老龟负甲;鹰形凌厉,目光如电,爪击似钩;熊形浑厚,力发千钧!
拳风呼啸,撕裂漫天风雪。青黑色的冻土演武场上,少年身影翻腾扑击,汗水浸透的旧棉袄贴在身上,勾勒出每一块贲张肌肉的轮廓。四周积雪被激荡的劲风卷起,形成一道小小的白色旋风,将他包裹其中。他双拳指节早已磨破,渗出的血珠冻成暗红的冰晶,粘在拳峰上,又被新涌的热血融化。他却恍如未觉,眼中只有那根沉默的青石桩,只有拳招中尚未臻至完美的“意”。
**堡墙高处,箭楼阴影里。**
熊震山负手而立,身形如脚下古老的条石般厚重。他披着半旧的玄色大氅,须发已见霜色,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饱经风霜刻下深深沟壑,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如深潭,此刻正透过箭孔,牢牢锁在演武场中那翻腾的身影上。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他脸上,他纹丝不动。看着儿子一遍遍重复着,熊家堡祖传的形意十二形,看着那汗透重衣、拳峰染血的执拗,看着那一次次冲击石桩、一次次因细微不足而摇头的专注,熊震山深潭般的眼底,终于漾开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涟漪。那是欣慰,亦是更深沉的忧虑。
“痴儿…”他喉头微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这风雪寒天,堡内仆役都缩在屋里烤火,偌大演武场,唯有这傻小子还在挥汗如雨。这份对武道的痴迷,像极了他年轻时候,也像极了熊家堡历代先祖。可如今这熊家堡…他目光缓缓扫过堡墙内外。
堡墙高大,全由巨大的青条石垒砌,墙体斑驳,不少地方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冰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与…破败。墙头雉堞多有残损,几处垛口坍塌了半边,只用些枯木草草堵着。堡内屋舍连绵,却大多门窗紧闭,少有炊烟升起,显得空旷而冷寂。唯有靠近主楼的两处偏院,屋顶积雪被扫开,露出些人气。
这就是曾经的武林魁首,北地熊家堡。如今,仆役只剩下七八个忠心耿耿的老弱,核心族人更是凋零殆尽。昔日车马盈门、高朋满座的盛景,如同被这北地的风雪彻底掩埋,只剩下这空阔的堡墙,无声诉说着往昔荣光与今日寥落。
“堡主。”一个苍老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老仆莫雄佝偻着腰,抱着一个尺余长的古朴青铜匣子走来。他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深刻,像风干的橘子皮,唯有一双眼睛,浑浊中偶有精光闪过。他将青铜匣小心地放在箭楼避风的角落里,又拿起一块柔软的麂皮,细细擦拭匣子表面的浮尘和水汽。那青铜匣样式古拙,表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只在边角处有些磨损的绿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甸厚重。
“少爷…又练了一早晨了。”莫老的目光也投向演武场中那个不知疲倦的身影,语气带着心疼,“这天寒地冻的,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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