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潮病危的消息,如同冬日里最后一片悬于枝头的枯叶,随时可能被寒风吹落。泉州上下,虽表面依旧在王审知“暂摄军政”的号令下井然运转,但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已渗透至每个角落。权力交接的阴影下,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被放大解读。
正是在这微妙时刻,王审知力排众议,在天工院正式开设“算学科”的告示,宛如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超学术范畴。天工院内部,赵子毅雷厉风行,招募学员,编纂教材,将《九章算术》的精髓与王审知点拨的简易符号、实用几何相结合,学堂内很快响起了噼啪的算盘声和热烈的讨论声。工匠出身的学员们起初对枯燥的数字感到头疼,但当赵子毅用算学解决实际工作中遇到的物料计算、结构承重等问题时,他们的眼神逐渐从困惑变为明亮。
“原来这玩意儿真不是瞎算算!”一个年轻木匠课后兴奋地对同伴说,“赵先生今天用勾股定理算了房梁斜撑的长度,比老师傅凭经验估摸的准多了!还省木料!”
这种切实的好处,使得算学科在天工院底层获得了出乎意料的拥护。然而,在更高的层面,尤其是在坚守传统意识形态的士大夫圈子里,此举引发的却是强烈的警惕与抵触。
崇正书院内,郑珏的面色比窗外的天色更加阴沉。他手中捏着那份关于算学科的告示抄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下方,一众门生鸦雀无声,等待着恩师的爆发。
“诸位都看清了吧?”郑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王审知此举,绝非一时兴起!开设算科,看似为了度支核算、工程测量之便,实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是要一步步地,将‘格物致知’这套歪理邪说,塞进学问的殿堂,最终动摇我圣贤之道的根本!”
一位性情激烈的年轻门生立刻附和:“恩师明鉴!算数乃锱铢小技,商贾胥吏之术,岂登大雅之堂?如今竟与经史子集并列设科,简直是辱没斯文!长此以往,只怕世人皆逐利而忘义,重术而轻道,国将不国!”
另一位年长些的门生则忧心忡忡:“更可怕的是其长远图谋。王审知借天工院培养通晓算学、格物之人,将来势必充斥府衙州县,届时我等秉持孔孟之道的正人君子,何以自处?难道要与那些只知数目字的吏员同列吗?此乃混淆士庶,破坏千年伦常!”
郑珏听着弟子们的议论,眼中寒光闪烁。他比这些年轻人看得更深更远。王审知要的,不仅仅是几个会算账的吏员,他是在试图打造一套全新的、脱离传统儒学框架的知识体系和人才选拔标准!这是在掘士大夫阶层的根基!
“算学科,只是开始。”郑珏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依王审知行事风格,其下一步,必然是——授技于民,广开蒙学!”
“蒙学?”众门生先是一怔,随即哗然!
“让工匠农夫之子也读书识字?”
“这……这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贵贱不分,尊卑无序,圣人之教何存?”
郑珏重重一拍案几,压下嘈杂:“不错!蒙学乃教化之始,亦是礼制之基。若连贩夫走卒之子皆可习文断字,甚至接触算数格物,那我等士人子弟还有何优势可言?士农工商,四民有序,此乃天理伦常!王审知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推行此策,便是与天下士人为敌,是真正的取乱之道!”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如今王潮命悬一线,泉州权力空虚,正是王审知最为脆弱、也最可能铤而走险之时。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将‘蒙学’之害,昭告天下!要让所有人看清,他王审知不仅要变乱制度,更要颠覆人伦!”
他立刻下达指令:“尔等立刻行动!撰写檄文,广为散发,不仅要痛斥算学科之非,更要极力渲染广开蒙学将导致的‘礼崩乐坏’之惨状!要说得危言耸听,令闻者心惊!同时,加紧与中原清流联络,将王审知‘妄图变乱千年文教’的逆行,上达天听!务必在其成势之前,将其扼杀!”
在郑珏的刻意引导和煽动下,一股针对“蒙学”的恐慌情绪迅速在泉州士绅阶层中蔓延开来。茶楼酒肆、文人雅集,处处可闻忧心忡忡的议论。
“听说了吗?王司马下一步就要让泥腿子的娃也进学堂了!”
“真是岂有此理!我等寒窗十年,方得功名,若人人皆可读书,这功名还有何意义?”
“此例一开,尊卑倒置,天下必将大乱啊!”
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也传到了王审知耳中。陈褚面带忧色地前来禀报:“大人,郑珏等人果然将矛头指向了蒙学,如今城中反对之声甚嚣尘上。此时若强行推动,恐引发士林剧烈反弹,于大局稳定极为不利。”
王审知站在天工院算科学堂的窗外,听着里面赵子毅讲解田亩测量的方法,学员们听得聚精会神。他沉默片刻,转身对陈褚道:“郑珏这是围魏救赵,想用‘蒙学’这个更敏感、更容易挑起对立的话题,来转移人们对算学科的注意力,甚至引发内乱,阻挠权力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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