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闷热。郑珏端坐在客位首座,面色沉肃,花白的胡须微微翘动,显是心中积郁着不满。他身后侍立着三四位本地颇有名望的老儒生,个个神情严肃,俨然一副“为民请命”、“匡扶正道”的架势。见王审知进来,他们也仅是微微颔首,礼数周到却透着疏离。
“郑先生,诸位先生,劳久等了。”王审知拱手施礼,神色谦和,仿佛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不快,“城中初定,百废待兴,琐事缠身,还望见谅。”
“王参军贵人事忙,老夫岂敢见怪。”郑珏语气平淡,却带着一根无形的刺,“只是,有些事,关乎礼法纲常,关乎人心根本,恐怕比那些掏沟挖渠的琐事,更值得参军拨冗一议。”
“先生所言极是。”王审知从善如流,在下首坐下,“不知先生所指何事?”
郑珏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其一,攻城掠地,岂能无祭?告捷于天,献俘于祖,此乃古礼,亦安军心、定民心之要务。如今城破已逾一日,却未见丝毫动静,反而忙于秽浊之事,岂非本末倒置?其二,老夫听闻,参军意欲沿用军中那套‘数目字’之法,管理城中户籍、田亩、赋税?甚至…还要重用那些匠户流民?此等做法,重利轻义,尊卑不分,恐非长治久安之道。南剑州乃文献之邦,非是军中大营,还望参军三思,莫要寒了士子之心,乱了地方的章法。”
他身后的老儒生纷纷附和:
“郑公所言甚是!礼不可废!”
“士农工商,各有其序。岂可混淆?”
“若以锱铢算计取代仁义教化,与商贾何异?”
王审知安静地听着,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表情。他知道,郑珏这次是有备而来,拉上了本地士绅,将“礼法”和“士心”的大帽子扣下来,比之前在军帐中的发难更加难以直接反驳。
待他们说得差不多了,王审知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恭敬:“诸位先生忧国忧民,维护礼法纲纪,用心良苦,审知敬佩。”他先给对方戴了顶高帽,缓和了一下气氛。
“告捷祭祀之事,确乃大事。”王审知话锋一转,“然,审知窃以为,祭祀之诚,在于心,而非仅在于形。如今城内尸骸未净,饥民待哺,疫病可能随时发生。若此时大张旗鼓,耗费人力物力举行大祭,而置生民于水火不顾,恐非天地祖宗所乐见。《尚书》有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让生民得以安顿,或许才是对天地祖宗最大的告慰。待城内稍安,审知必当恳请兄长,举行一场隆重庄严之祭典,届时还需郑先生与诸位大贤主持仪轨,以正视听。”
他巧妙地将“祭祀”暂时搁置,并将其与“安民”的实际工作绑定,暗示现在时机不对,但未来会尊重他们的地位。
“至于管理之法…”王审知继续道,目光扫过几位老儒,“审知年少学浅,岂敢轻言变革?只是眼下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城中粮秣有限,流民数千,若无一清晰账目,公平分配,顷刻间便会引发抢夺骚乱,酿成大祸。此举非为算计,实为活命,乃不得已而为之的‘仁术’。待秩序恢复,生产渐兴,自然需诸位先生共议长治久安之策,恢复礼乐教化。”
他再次强调这是“权宜之计”,目的是“活命”和“仁术”,将自己置于道德高地,让对方的指责显得不近人情。
“至于重用匠户流民…”王审知微微一笑,“先生们可知,如今清理街道污秽、搬运尸首、协助军医防疫的,多是他们?若没有他们,此刻城中恐怕已是疫病横行。他们出力活人,为何不能得一安身立命之所?孔子曰:‘有教无类’。管子亦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让他们有饭吃,有屋住,将来方能知礼节,守秩序。此非混淆尊卑,实乃是固本培元之道。”
他引经据典,虽然有些牵强,但态度诚恳,句句紧扣“生存”和“秩序”这两个当前最核心的需求,让郑珏等人一时难以找到强有力的反驳点。
郑珏脸色变幻,他发现自己再次被王审知用“实际需求”和“仁政”包装起来的话语堵住了嘴。他总不能公然说宁可饿死病死也要先讲究礼仪尊卑。
“参军巧言善辩,老夫佩服。”郑珏最终哼了一声,语气软了下来,但依旧不甘心,“但愿参军记得今日之言,莫要忘了根本。祭祀之事,还望早日提上日程。管理田亩户籍,乃地方行政根本,亦需熟悉典章制度的文吏方可胜任,非是军中账房先生所能为。”他这是在为旧文吏集团争取权力。
“先生提醒的是,审知谨记。”王审知躬身应道,看似全盘接受,实则留足了操作空间。
送走了心有不甘却暂时无话可说的郑珏一行人,王审知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露出一丝疲惫和凝重。与这些老学究打交道,耗费的心神丝毫不亚于处理一场危机。
然而,真正的危机,似乎才刚刚开始。
就在郑珏等人离开后不久,李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王审知身后,低声道:“参军,有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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