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渊依稀记得今年江南发生过民变,但是具体因为何事给忘了,等到江南再说,现在是想不起来,不过好像这事情对世家打击很大,实在想不起来后,顾临渊也不再多想,而是跟随陈宇东一起往淮安府赶去。
花费了一天半的时间到达淮安府后,顾临渊见到了这次集合的锦衣卫,部分人是熟面孔,当时侯鹏飞叛乱的时候,这些人中就有部分人对抗他们。
陈宇东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换好便装后出发,在淮安府地界的时候,顾临渊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但是当出了淮安府后,顾临渊才发觉什么叫王朝末年,远不是史书上写的“岁大饥,人相食”那么简单。
腐臭味先于景象钻进鼻腔时,顾临渊勒住了缰绳。官道旁歪斜的槐树只剩半截焦黑树干,枯枝刺向铅灰色天空,树根处堆着团辨不出颜色的破絮。他偏过头,那团破絮突然抽搐着抬起半张脸——凹陷的眼眶里嵌着两颗浑浊珠子,草根嚼得满口血沫的妇人正死死盯着他腰间水囊。
马蹄踏过龟裂的田垄,土块在蹄下碎成齑粉。远处本该泛着稻浪的千顷沃野,此刻密密麻麻挤着用树枝支起的破布棚。三五个面如骷髅的流民蜷在冒着青烟的土灶前,陶罐里翻煮着几段发黑的树皮。有个孩童突然从草窠里窜出,干瘦手臂上结满脓疮,挂着半片褴褛衣袖扑向马队,被护卫挥鞭抽中时竟发出声似哭似笑的呜咽。
转过残破的界碑,腐臭陡然浓烈。护城河早已干涸见底,淤泥里半埋着具肿胀的尸首,几只乌鸦正啄食着空洞的眼窝。城墙根下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躯体,最外侧的老者胸膛还在微弱起伏,枯枝般的手指却已深深插进身旁新坟的土堆,指甲缝里沾着暗红色的潮湿泥土。
顾临渊喉头滚动,掌心沁出的冷汗将缰绳浸得滑腻。风中飘来断续的啜泣,他循声望去,见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襁褓跪在道旁,褪色的襁褓带子随着她摇晃的幅度一下下拍打着地面。当护卫策马经过时,女人突然暴起,将怀中物事高高捧起——那团青紫的肢体分明已僵硬多时。
暮色漫过荒野时,他们撞见了迁徙的流民群。数百双赤足碾过干裂的田地,扬起的尘土裹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人群中有架吱呀作响的板车,草席下伸出条青灰色的手臂,随颠簸在暮色里划出僵硬的弧线。不知是谁先发现了马队,沙哑的“施舍些吧“如同火星溅入枯草,霎时燎起片带着哭腔的嘶吼。顾临渊猛夹马腹冲向前方,背后骤然炸开的哀鸣惊起群鸦,黑压压的羽翼割碎了最后一缕残阳。
此时的顾临渊才明白陈宇东这次非要带他一起去江南的目的,陈宇东确实是想让顾临渊见识一下真实的世界,以前的顾临渊有种未经历底层挣扎的人生,人间之苦远不是海州一个县城可以看见的。
顾临渊略带沙哑的声音自喉咙中轻轻的传出:“陈叔,你说这世道还有救吗?”顾临渊是真的心痛,海州城外的流民大部分属山东逃难,还能有些体面,出了这淮安府,仿佛人间炼狱,直到这一刻,顾临渊才发觉自己来到此间的目的,之前永远是小大小闹,现在不止为了自己也为了这芸芸众生趟出一条路。
“小顾,看来你明白了我带你来的目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朝堂上都在粉饰太平,万两赈灾银下去,灾民到手的只有糟糠,这世道病了,腐肉已经无可医治,我也看不到未来的路。但我是锦衣卫,只要大明还在,就还有希望。”陈宇东说完,并未再说什么,继续握紧缰绳,往南方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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