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钟声迟响六十刻后,京城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苏锦黎坐在王府茶室的窗边,手中捧着一盏热茶。
她没喝,只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
茶烟袅袅,像极了昨夜飞鸽掠过宫墙时搅动的尘雾。
外面已炸开了锅。
早朝未开,六部衙门闭门延务,连通政司门口的告示牌都空着。
米市码头因无法计工爆发争端,几个挑夫砸了账房,高喊“今日不算寅时,谁定的时辰谁自己去背!”守军不敢擅动,只围成一圈干瞪眼。
更荒唐的是,连城南法华寺的晨钟也犹豫了——住持站在钟楼下,手握槌子迟迟不落,怕抢在皇城之前鸣钟,犯了僭越之罪。
百姓街头私议愈演愈烈:“若连天子都定不了时辰,咱们还信哪个日头?”
这话说得轻,却像刀子插进地基里。苏锦黎唇角微扬。
她要的从来不是秩序崩溃,而是对“正统掌控天时”的信仰瓦解。
自古帝王称受命于天,以礼乐刑政代行天道。
而“钟鼓报时”便是这套话语最日常、最不可动摇的象征——它告诉你何时起卧、何时上工、何时跪拜。
一旦这个链条断裂,人们开始怀疑:是谁给了皇帝替天言时的资格?
现在,那根线松了。
程砚秋的《漏壶损毁自查呈报》按时递进了钦天监案台。
文书写得中规中矩:主壶年久失修,机括锈死,水道阻滞,已连夜抢修。
字迹工整,数据详实,毫无破绽。
但就在文末,她添了一句:“昔《周礼》载‘天地之气有时而塞’,然未闻人可代天司辰。”
这一句如针,轻轻一刺,血就涌了出来。
谢云归在东掖门议事时当众引述此语,目光扫过太子党羽:“钦天监不过如实记录天时不齐,诸公却欲责其‘惑乱人心’?难道真要天下人都装听不见那晚了一刻的钟?”
他声音不高,却让全场骤然安静。
有人冷笑:“少卿莫非想说,是上苍警示?”
谢云归淡淡回:“我只是问——倘若明日日头晚出一刻,是否也要砍了太阳的脑袋?”
众人哑然。
与此同时,萧澈在王府密室召见暗卫统领。
灯火摇曳中,他只说了两句话。
“西山静思院那边,火光再放一次,要让人看见。”
“张慎若查,就说内侍抬的是旧棺材,埋不得的。”
半个时辰后,街巷间便有了新传言:七日前深夜,西山有火光冲天,道士披发踏斗,似行替身焚身之术,结果雷雨突至,仪式崩裂;更有目击者称,当夜张慎亲率内侍出宫,三具黑棺直入皇陵禁道,棺木沉重,滴血未渗。
真假难辨,但足够骇人。
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半月不露面,钟鼓失序,天象异常,再加上这些鬼神之说,谁还能稳坐如山?
更妙的是,边关急报送入内阁却未呈御前。
兵部尚书拆了封口又合上,犹豫良久才压进匣中。
这种“中枢失联”的假象迅速发酵,地方大员纷纷警觉。
十二道巡抚已有八道密报观望态度,湖广总督甚至以“节令错乱不利农事”为由,暂停春耕赋税催征,并传令各州县“待京师明示吉时再行开仓”。
这意味着,帝国运转的齿轮正在一片片脱落。
而这一切,都在苏锦黎与萧澈的推演之中。
“你不怕玩得太狠?”她在茶室见到他时,终于开口。
“怕什么?”萧澈坐在她对面,面色略显苍白,手指却稳,“他们以为我们在求秩序,其实我们在等失序。”
他顿了顿,低笑一声:“只要他们开始争论‘谁有权定义时间’,我们就赢了。”
苏锦黎望着庭院里那株枯梅,忽然道:“程砚秋说,她拉那一声钟,耗尽了力气。”
“我知道。”萧澈点头,“所以她不会再拉第二次。”
两人相视片刻,皆未言语。
但他们心里清楚:风暴才刚开始。
真正的较量不在民间流言,不在朝堂争辩,而在那个始终沉默的人——张慎。
这位执掌司礼监二十年的老太监,素来行事缜密如绣,从不出错。
可如今,宫中无旨、太子束手、钟鼓司瘫痪,他若再不出手,便是失职。
更重要的是,那些飞往各地的鸽书、街头疯传的黑棺、还有谢云归那一句“代天司辰”,已经触到了皇权最敏感的神经。
他不可能继续坐视。
果然,当日下午,内廷传出消息:张慎亲自带人上了钟楼,翻检机括,查验水道。
他盯着那根被程砚秋拉动过的锈链看了许久,眼神冷得像铁。
傍晚时分,宫门紧闭,一道密令悄然送出。
没人知道内容,但所有人都感觉到——风向变了。
张慎终于坐不住了。
当夜三更,司礼监掌印太监亲率内侍二十四人封锁钟鼓司,宫门落钥,禁军巡街加哨一倍。
翌日清晨,一道由钦天监、太常寺联署的奏报递入内阁:昨夜观测天象,见紫气凝滞于辰位,北斗第七星微黯,乃“时序受阻”之兆;误点非人力所致,实为天地之息偶有迟缓,请陛下昭告天下,以安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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