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心病”,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笼罩在宫墙之内。陈默亲自去慈宁宫探望了一次,太后倚在榻上,脸色确实有些苍白,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发颤,只说是老毛病,歇息几日便好,言语间却回避着与陈默的眼神接触。
陈默心下明了,这病,七分是真担忧,三分是作姿态。既是做给他看,更是做给那些通过礼亲王妃或其他渠道,将话递到她耳边的人看。他没有点破,只温言嘱咐太医好生照料,便起身离开了。母子之间,那层因权力和立场而生的隔阂,似乎比这冬日的寒气更加刺骨。
回到乾清宫,案头堆积的奏章仿佛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一边是杨廷鹤提供的线索,像一张逐渐清晰的暗网,指向安王潜逃的庞大准备;另一边是新政推广在即,千头万绪,处处需钱,户部那边已经连着上了几道折子,哭诉国库空虚,虽有内帑的五十万两打底,但面对整个京畿乃至日后推广至全国的庞大计划,仍是杯水车薪。
内忧外患,银钱短缺,像两条绞索,同时勒紧了陈默的脖颈。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到一种深切的疲惫。这龙椅,坐得越久,越觉其冰冷与孤高。
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王德发的声音隔着门帘响起:“陛下,皇后娘娘来了,说是炖了盏参汤,给陛下暖暖身子。”
苏玉衡?陈默微微一愣。他这个皇后,性子清冷,向来恪守宫规,从不主动插手前朝之事,像这般主动到乾清宫送汤水,倒是少见。
“请皇后进来。”
帘栊轻响,一股淡淡的、带着药香的暖意随之涌入。苏玉衡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宫装,外罩银狐毛边的坎肩,妆容淡雅,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她身后跟着一名贴身宫女,手中捧着朱漆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白玉炖盅。
“臣妾参见陛下。”苏玉衡敛衽行礼,动作优雅得体。
“皇后不必多礼。”陈默抬手虚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苏玉衡的容貌是极美的,却总像一幅精心描绘的工笔画,少了几分鲜活气。此刻,她那平静无波的眸子里,似乎藏着一点不同于往常的东西。
宫女将炖盅放在案上,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王德发也识趣地退到殿外等候。
“陛下连日辛劳,臣妾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炖些汤水,愿陛下保重龙体。”苏玉衡的声音清越,如同玉磬轻击。
陈默笑了笑,有些勉强:“有劳皇后费心。”他揭开炖盅的盖子,浓郁的参香扑面而来,但他此刻实在没什么胃口。
苏玉衡却没有立刻告退的意思。她静静站在一旁,目光扫过御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章,以及被陈默无意中捏得有些变形的几份关于钱粮的急报。
“陛下,”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可是在为银钱之事烦忧?”
陈默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苏玉衡入宫前,是已故苏太傅的嫡孙女,苏太傅曾是帝师,清流领袖,家教极严。苏玉衡本人也以知书达理、恪守妇德闻名。陈默从未想过,她会主动问起前朝政务。
“国库有些吃紧,新政推广,处处需要银钱。”陈默没有深说,只是简单带过。他并不指望一个深宫妇人能有什么办法。
苏玉衡却微微颔首,似乎并不意外。她沉吟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声道:“臣妾近日翻阅宫中旧籍,又听一些老宫人说起前朝旧事,偶得一念,或可……为陛下分忧万一。”
“哦?”陈默来了些兴趣,放下汤匙,“皇后有何见解?”
苏玉衡抬起眼,目光清澈而镇定:“臣妾愚见,开源节流,节流终有尽时,开源方为根本。然加赋于民,有伤陛下仁德,亦非新政本意。故而,或可从‘内’入手。”
“内?”陈默挑眉。
“是。”苏玉衡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其一,宗室勋贵,每年耗费国库钱粮甚巨。其俸禄、赏赐、府邸修缮、仪仗开销,林林总总,是一笔天文数字。陛下或可下旨,倡导宗室勋贵‘减奢从俭’,将其部分岁赐,自愿捐输,设立‘新政专项基金’,用于劝农司推广事宜。此举,既全其忠君爱国之名,又可缓解燃眉之急。尤其……”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尤其可请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亲王,率先垂范。”
陈默眼中精光一闪。好一招“挟大义以令宗室”!让宗室自己掏钱来支持打击他们潜在利益的新政?这主意堪称刁钻!尤其是让那些老亲王,比如礼亲王之流带头,他们若不肯,便是对陛下、对新政不忠;若肯,那便是割自己的肉。无论哪种选择,都能极大地分化、震慑宗室力量,同时还能捞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这简直是把刀递到了自己手里,让宗室们自己看着办!
“其二,”苏玉衡继续道,仿佛没有看到皇帝眼中的惊异,“宫中用度,亦可裁减。臣妾愿以身作则,削减坤宁宫用度三成,并倡议各宫嫔妃,量力而行,节省开支,充入内帑,以备陛下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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