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陈默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鼻腔里还残留着豆汁儿的酸馊气和卤煮火烧浓烈的香料味,耳朵里似乎还在回响着市井的喧嚣。然而,御案上堆积的奏章、空气中浮动的龙涎香(这次是宫廷御用、绝无问题的),以及王德发那永远带着一丝惶恐的脸,都在提醒他,梦醒了,该面对现实了。
现实就是,安王府和那要命的龙涎香线索,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心头,不拔出来,寝食难安。
他立刻给程无双和王德发下了死命令,动用一切隐秘力量,盯死安王府,查清世子李琮所有的人际往来和那批龙涎香的来龙去脉。但涉及皇族,又是安王这种表面功夫做得极好的亲王,调查进展缓慢,如同在黏稠的胶水里前行,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与此同时,前朝也不让他省心。江南“劝捐”使已经派出,但江南士族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暧昧,多是口头支持,实际钱粮却迟迟不到位,显然是在观望,或者说,是在等着朝廷开出更高的价码。而朝中,以沈墨为首的一些老臣,虽然不再明着反对他的新政,但那沉默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内忧外患,仿佛无数条冰冷的藤蔓,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压力下,陈默几乎是本能地,又一次生出了逃离的念头。不是肉体上的逃离,而是精神上,需要再次去宫墙之外,呼吸一口那带着尘土和烟火气的、真实的空气,确认自己还活着,还在“人间”。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提前通知王德发。在一个午后,处理完几件紧急政务后,他直接换上了那身靛蓝布衫,只带了两个最为机警沉稳的侍卫,再次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西华门。
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信步由缰,在纵横交错的街巷中漫行。阳光比上次出来时暖和了些,街面上的行人似乎也更多了,脸上带着为生计奔波的匆忙,也带着几分春日将至的活泛。
他走过卖针头线脑的杂货铺,走过叮当作响的铁匠炉,走过香气四溢的点心铺子……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了一个支在街角、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面摊前。
一口巨大的铜锅里,奶白色的骨头汤翻滚着,散发出浓郁醇厚的香气。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精神却矍铄的老者,正熟练地抻着面条,动作行云流水。几张简陋的木桌旁,坐满了食客,呼噜呼噜的吃面声此起彼伏。
这香气,这烟火气,莫名地抚慰了他焦躁的心绪。他找了个空位坐下,对老者道:“老板,一碗面。”
“好嘞!客官稍坐!”老者洪亮地应了一声,手下不停。
就在陈默等着面条上桌,目光随意扫过街面时,一个异常魁梧、穿着普通褐色短打、却难掩一身彪悍之气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人就坐在斜对面的一张桌子旁,背对着他,正埋首于一个比旁人大上一号的海碗,吃得酣畅淋漓。虽然穿着寻常百姓的衣物,但那宽阔得异于常人的肩膀,那即便坐着也挺得笔直的脊梁,还有那偶尔侧头时露出的、线条刚硬如同斧劈刀削的侧脸……
程无双?!
陈默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位掌管京营、威风八面的镇北侯,怎么会出现在这市井街角,像个老饕一样,埋头吃着一碗几文钱的街边面?
似乎是感受到了注视,程无双猛地回过头,目光如电般扫来。当他的视线与陈默对上时,那锐利的眼神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了巨大的惊愕和一丝慌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站起来行礼,被陈默一个严厉的眼神及时制止。
程无双僵在原地,手里还拿着筷子,脸上表情精彩纷呈,写满了“陛下您怎么在这儿?”和“末将该死!”的复杂情绪。
陈默冲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坐下,继续吃他的面。
这时,老者的面端了上来。粗瓷大碗,汤色乳白,面条筋道,上面铺着几片薄薄的卤肉和碧绿的葱花,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陈默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条爽滑弹牙,汤头鲜美醇厚,远非宫中那些精致却失之寡淡的御膳可比。他几乎是立刻就理解了程无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隔着几张桌子,各自埋头吃面,谁也没有再看谁,仿佛只是两个互不相识的食客。但一种微妙的气氛,却在面摊这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陈默吃得慢,程无双吃得快。很快,程无双那边碗就见了底,他放下筷子,满足地抹了把嘴,丢下几个铜钱,站起身,看似随意地朝着陈默这边瞥了一眼,然后转身,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旁边一条人迹稍稀的巷子。
陈默会意,又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也放下筷子,付了钱,对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巷子深处,程无双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那里,见到陈默进来,连忙上前,便要行礼。
“免了。”陈默抬手阻止,目光审视地看着他,“程将军,好雅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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