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匹被搭在提前架好的竹竿上,油滴落在下方的土地上,留下深色的污迹。
然而,不过半日功夫,正当午时,烈日曝晒之下,异变陡生!
一名伙计偶然路过晾晒场,无意中碰了一下那晾晒的油布。
只听“嗤啦”一声轻响!
那看似只是被油浸透的布匹,被触碰之处,竟应声破裂!如同腐朽了多年的烂泥,轻易地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里面露出的纤维,不再是应有的韧性,而是变成了一种灰黑糜烂的絮状物!
伙计吓得大叫起来。
李青禾闻声疾步赶来,看到那景象,心猛地沉入谷底!她伸手轻轻一扯——
整匹布,竟如同被水泡烂的纸灰,毫无抗力,瞬间碎裂开来!手指捻起那“布”的残片,稍一用力,便化为齑粉!
根本不是变得更防火,而是彻底被毁了!这特制的“火油”,竟有如此强烈的腐蚀性!
她疯了一般扑向另外九匹布,逐一检查。
结果令人绝望——所有浸过油的布匹,无一例外,内在纤维皆已朽烂不堪!表面看似完整,稍一受力,便立刻崩解成泥!
三日浸泡,换来的不是防火的军布,而是一堆一文不值的破烂!
百匹布!工坊多少日夜的心血!更重要的是,契约已签,交付时限迫在眉睫!违约的巨额定金罚偿!还有那“延误军需”的罪名……
巨大的陷阱!原来那优厚的价格、长期的承诺,全是诱饵!真正的杀招,藏在这“特制火油”和那轻飘飘的“浸泡章程”里!
周娘子她知道吗?那军需官呢?
李青禾枯槁的身影僵立在满地狼藉之中,面色惨白如纸。深陷的眼窝里,第一次流露出近乎绝望的空洞。烈日当空,她却觉得浑身冰冷。
那织机的轰鸣声,此刻听来,竟如同送葬的哀乐。
塘埂方向。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 不知何时已立在了对岸。 浑浊的目光…… 穿透距离, 精准地落在了那一片晾晒着“朽布”的狼藉之地, 落在了那个僵立着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枯槁身影上。
他看到了那布匹的朽烂。 看到了她的绝望。
枯槁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沉郁。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仿佛有黑色的风暴在凝聚。
许久,许久。 那紧抿的嘴唇才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低哑到几乎无法听闻、却淬满了冰冷寒意的声音, 一字一顿地, 碾磨而出:
“……军——需——……” “…——陷——…” 再无后续。 他只是猛地转过身。 步履沉缓得仿佛拖着千斤镣铐。 背影里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 ……肃——杀——之——气——。
阳光依旧猛烈。 塘东工坊的雷声依旧轰鸣。 但那晾晒场上的死寂, 却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 吞噬着所有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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