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里的死寂,被李青禾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撕扯着。她瘫靠在冰冷的土壁上,浑身的伤痛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黑暗里亮出獠牙,反复噬咬着她残存的意识。右手掌心那深可见骨的溃烂创口,被盐粒、铜锈和粗麻纤维反复折磨后,每一次微弱的脉搏跳动,都像有烧红的铁钎在里面搅动,带来一波波灭顶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小树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她身旁,身上那件灰扑扑、宽大得如同麻袋、浸透姐姐鲜血的粗布新衣,在昏暗中像一团沉重的阴云。他低着头,瘦削的脊背在粗粝的布料下微微起伏,压抑的抽泣声如同幼兽受伤后的呜咽,断断续续地在死寂中回荡。泪水无声地滚落,砸在沾着深褐色血点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冷的印记,与布料本身的霉尘气和浓重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当窑洞外的风声也渐渐微弱,只剩下远处荒原偶尔传来的、如同鬼泣般的呜咽时,小树突然动了动。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沾满泪痕的小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昏暗中竟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与他年龄绝不相称的、近乎凶狠的光芒。他没有看姐姐血肉模糊的手,也没有看地上散落的带血碎瓷片,目光越过摇曳欲熄的油灯微光,死死钉在土壁上那片深黑色的、如同凝固血泪的四季成图上。
“姐……”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铁锈味,“你陪嫁的那三亩河滩地……地契……”
李青禾昏沉的意识被“河滩地”三个字猛地刺了一下!像一根冰冷的钢针扎进麻木的神经!她布满血丝、被剧痛模糊的眼睛极其艰难地睁开一条缝,茫然地、毫无焦距地看向小树的方向。河滩地……那是李家粮铺还在时,爹娘压箱底的陪嫁……是她被抬进陈家时,唯一带着点“人”气的东西……后来……后来就只成了婆婆刻毒咒骂时,反复撕扯她血肉的耻辱印记……地契?早已模糊得如同上辈子的事……
小树看着姐姐眼中那片濒死的灰烬,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某种巨大的秘密而微微颤抖起来。他猛地往前凑近,几乎趴到李青禾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孩童模仿大人说话时特有的、令人心悸的阴冷腔调:
“我听见的……陈老婆子……前些天夜里,跟陈大柱在灶房嘀咕……她骂你是丧门星,说那三亩河滩地是‘脏地’,沾了你的晦气,卖也卖不出好价,留着招灾……” 小树顿了顿,呼吸变得急促,眼中那点凶狠的光芒更盛,“……她说……她说那破地契,她嫌脏手,就塞……塞在灶神像后头的墙缝里了!拿油纸包着!说是让灶王爷用火气镇着你的晦气!还说……还说哪天你死了,就直接烧了,干净!”
灶神像后头!墙缝里!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猛地劈开了李青禾混沌的脑海!灶房!那个她跪了无数个日夜、被油烟熏得黢黑、弥漫着猪食馊味和刻薄咒骂的地方!灶台上那尊积满厚厚油垢、面目模糊的泥胎灶神像!像后……墙缝……
一股混杂着巨大荒谬、锥心刺骨的屈辱和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异样悸动,在她冰冷死寂的心湖深处,极其艰难地泛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婆婆……竟把她李家的地契……塞在灶神像后镇晦气?!
“陈大柱……那个畜生……”小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淬了毒的恨意,小小的拳头在黑暗中死死攥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他……他灌了马尿……嘿嘿地笑……说……说等你……等你熬死了……那地……那地契烧了也干净……省得……省得官府查问……”
熬死……烧了干净……
陈大柱那醉醺醺的、带着残忍笑意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空,清晰地回响在李青禾耳边!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上!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怒火,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熔岩,在她枯槁的胸腔里艰难地涌动、翻腾,试图冲破那层厚重的、名为麻木的冰壳!
就在这时,小树猛地转过身!他像一只灵巧却带着决绝的小兽,扑向窑洞最黑暗的角落!那里堆着一些破布、烂草和他自己那件脱下来的、千疮百孔的旧褂子。他极其迅速地在那堆破烂里摸索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急迫。
油灯昏黄摇曳的光晕边缘,只能勉强勾勒出他瘦小佝偻的背影在急切地翻找。
终于,他小小的身体猛地顿住!像是抓住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转过身,挪回到那盏豆大的油灯旁。火光跳跃,在他稚嫩却布满不符合年龄的沉重与恨意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他摊开瘦小的手掌。掌心赫然托着一小团被反复折叠、揉搓得几乎看不出原样的、污秽不堪的糙黄色纸张!纸张边缘破碎,沾满了泥污、汗渍和……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那是李青禾被休弃那日,从陈家带出来的唯一“凭证”——那张写着“不事舅姑、无子、口舌、盗窃、恶疾”五条大罪的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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