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禁足东宫,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朝局深潭,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废立流言不再是私下窃语,而是化作了席卷金陵乃至更远州府的狂风,吹得人心浮动,各方势力也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局中,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位置,悄然调整着方向。
在这场风暴中,有两位亲王的身影,尤其引人注目。
其一,乃是皇三子,晋王朱载堃。因其素来以“仁孝贤德”闻名,在士林与民间口碑极佳,故被朝野尊称为“贤王”。就在太子被禁足风波愈演愈烈之际,贤王恰好结束了其在黄河水患灾区长达数月的赈济抚民之行,奉旨返京。
其归京之日,场面堪称轰动。
并非朝廷安排的盛大仪仗,而是自发汇聚的民意洪流。贤王的车驾尚未抵达金陵城门,官道两旁便已挤满了从周边州县闻讯赶来的士绅百姓。他们手中没有华丽的彩绸,只有朴素的万民伞,一面接着一面,层层叠叠,几乎遮蔽了官道上方的天空。伞面上,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按满了鲜红的手印,那是无数受其活命之恩的灾民最质朴的感激。
“贤王千岁!活命之恩,永世不忘!”
“青天大老爷!愿贤王长命百岁!”
呼声并非刻意组织,却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真挚而磅礴的声浪。贤王并未乘坐豪华的亲王辂车,仅是一辆普通的青幔马车,他甚至数次走下车驾,亲手扶起跪拜在地的年老乡民,温言抚慰。他一身半旧的靛蓝棉袍,面容清减,带着赈灾留下的风霜之色,眼神温和而带着悲悯,与传闻中太子在京郊的所作所为,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最终,那数以百计、承载着万民感念的“万民伞”,被贤王命人恭敬地、一字排开,陈列于皇城正门之外,并未送入王府。他本人则入宫面圣,禀报赈灾事宜,对朝中太子风波,未置一词,只字不提。
然而,这无声的陈列,比任何慷慨陈词都更具力量。那一片万民伞的海洋,在冬日的阳光下,沉默地诉说着贤王的功绩与民心所向。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朝野。清流文官们击节赞叹,认为此乃圣君在位、贤王在朝的祥瑞之兆;民间舆论更是将贤王奉若神明,其民望一时无两,如日中天。
皇帝在听闻内侍详细描述城外盛况,又亲眼见到贤王那明显消瘦、却眼神清正的模样后,沉默了许久。他抚摸着贤王呈上的、记录着赈灾每一笔钱粮去向的清晰账册,再对比东宫那些烂账与御阶上尚未完全清洗干净的血迹,心中那杆天平,难以抑制地发生了倾斜。看向贤王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是欣慰,是审视,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
几乎就在贤王以“柔”势赢得满堂彩的同时,另一位亲王,皇四子,肃王朱载堼,则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刚”猛姿态,展露着锋芒。
肃王不同于贤王的文质彬彬,他自幼好武,性情刚毅果决,甚至有些暴烈。成年后就藩于北疆重镇,常年与蒙古部落摩擦,麾下颇有一批能征善战的边军将领,在军中威望甚高。
太子被禁足的消息传到北疆,肃王府当夜便灯火通明,直至凌晨。
数匹来自不同方向的快马,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由侧门潜入肃王府。来者皆身着便装,却难掩一身行伍中的杀伐之气与风尘仆仆。有辽东镇的副总兵,有宣府镇的精骑参将,甚至还有一位常年镇守长城隘口、以勇悍着称的卫指挥使。
密室之内,炭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或粗犷或阴鸷的面孔。
“王爷,京中消息确认了,太子这次怕是难以翻身!”辽东副总兵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压抑的兴奋。
“贤王那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尽是些收买人心的把戏。”宣府参将冷哼一声,面露不屑,“这天下,终究要靠刀枪来说话!”
肃王朱载堼端坐主位,一身暗紫色绣金蟒纹常服,并未佩戴亲王冠冕,但眉宇间的厉色与久居上位的威压,比那身蟒袍更具压迫感。他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发出笃笃的声响,目光扫过在场的心腹将领。
“父皇正值盛年,心思难测。废立之事,关乎国本,非同小可。”肃王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我等身为臣子,自当为君父分忧,稳固社稷。”
他顿了顿,眼中锐光一闪:“边关安危,乃社稷重中之重。近日漠北蒙古似有异动,各镇需加强戒备,勤加操练。一应兵马调动、粮草补给,皆需按战时规制预备,以备不时之需。尔等回去后,即刻着手办理,但有延误,军法从事!”
他并未明言要做什么,但“加强戒备”、“战时规制”这些命令,已然透露出非同寻常的意味。这是在借着防备蒙古的名义,行集结兵力、掌控军权之实!
“末将遵令!”几位将领心领神会,齐声应诺,眼中闪烁着激动与野性的光芒。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军队的异常调动,更是难以完全瞒过所有人的眼睛。数位边关将领同时秘密入京谒见肃王,随后北疆诸镇便出现了超出常规的兵马集结与物资调动迹象,这些情报,几乎在第一时间,便被不同渠道,摆放在了不同势力的案头。
自然也少不了直达天听。
锦衣卫的密报,兵部关于北疆军镇请求额外拨付粮草军械的紧急文书,几乎同时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皇帝看着那些描述肃王府深夜密会、以及边军异常动向的密报,刚刚因贤王带来的那点欣慰瞬间荡然无存,脸色变得无比阴沉。
一个儿子在收买民心,声势浩大;另一个儿子则在结交边将,调动兵马!
他们想干什么?朕还没死呢!
皇帝的手指死死攥着一份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感到一种被觊觎、被逼迫的愤怒,还有一种深沉的悲哀与无力。太子的不堪大用令他失望,而这两个看似“贤能”的儿子,其背后隐藏的野心与动作,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
贤王的民望如潮,肃王的刀兵隐现。
这储位之争的棋盘之上,一子落下,已然牵动了整个帝国的神经。皇帝坐于深宫,目光冰冷地扫过那象征着江山社稷的巨大沙盘,心中那根名为猜忌的弦,绷紧到了极致。他知道,这场由太子失德引发的风暴,绝不会轻易平息,反而可能将更多的人,更多的势力,卷入那深不见底的权力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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