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农社的砖楼仓储在秋日阳光下投下坚实的阴影,库房中新染的“巾帼青”堆积如山,散发着清冽的草木气息。随着农社产业日益庞大,往来账目、物资调度、工分核算愈发繁杂,单靠赵小满和王二婶等人已渐感力不从心。立身堂侧室便临时充作了账房,算盘声与低语声终日不绝。
这一日,镇上唯一的秀才公陈启明受友人所托,前来农社寻周砚清探讨些经文注疏。陈启明年方二十,家境尚可,一心只读圣贤书,平日颇有些清高自许,对赵家屯这“牝鸡司晨”之地,内心原是带着几分不屑与疏离的。他穿着一袭半旧的蓝布长衫,手持折扇,踱着方步走进屯子,目光掠过整齐田畴与气派砖楼,心下虽微感讶异,却仍端着士子的架子。
周砚清正在学堂授课,社内妇人便引陈启明先至立身堂侧室暂候。掀开竹帘,室内景象却让他怔在了门口。
只见窗明几净的屋内,一个身着浅青棉布衣裙的少女正背对着他,伏案而坐。她身姿挺拔,脖颈低垂,露出一段白皙的弧度。少女并非在刺绣或读书,而是对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左手飞快地翻阅,右手五指在一把乌木算盘上跳跃如飞!那算珠碰撞声清脆密集,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竟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陈启明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他略通算学,深知能如此熟练驾驭算盘者,必是心思缜密、头脑清晰之人。他悄悄挪近几步,只见那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在少女指尖下被迅速归拢、计算,她时而凝眉细思,时而颔首确认,专注的侧脸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
这时,王二婶从外间进来,对着少女道:“新阳,北边军需处送来的那批染料款项核对了么?库房等着入账。”
“娘,就快好了。”少女抬起头,声音清越,如同山间溪流。她转过脸来,陈启明这才看清她的容貌——并非绝色,但眉目疏朗,眼神清澈明亮,鼻梁挺秀,唇色淡红,因专注而微微抿着,透着一股寻常闺阁女子少有的沉静与干练。她是王二婶的女儿,原叫杏儿,后来在学堂读了书,自己将名字改成了赵新阳,取“新日初升”之意。
赵新阳答完母亲的话,目光又落回账册,手指不停,口中却清晰报出一串数字:“……染料共计一百二十坛,单价一两二钱,总额一百四十四两。运费另计五两,已从预付金中扣除,无误。”她边说,边在账册某处画下一个利落的勾。
王二婶满意地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便出去了。
陈启明站在原地,竟忘了来意。他见过的女子,或娇羞柔弱,或泼辣刁蛮,何曾见过这般于数字方寸间挥洒自如、神情笃定自信的模样?那拨弄算珠的手指,仿佛不是在进行枯燥的计算,而是在弹奏一曲无声却磅礴的乐章。她身上没有脂粉香气,只有淡淡的墨香与阳光味道,却比任何繁华锦绣更让他心旌摇曳。
赵新阳核算完一页,似乎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回过头来,见一陌生书生呆立原地,眼神直勾勾的,不由微微蹙眉,却仍礼貌地点了点头,便又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了。
这一蹙眉,一低头,在陈启明眼中,却仿佛包含了无尽的韵味。他只觉得脸上莫名一热,慌忙拱手,结结巴巴道:“在……在下陈启明,冒……冒昧打扰姑娘……”
赵新阳头也未抬,只淡淡道:“先生寻周先生的话,他在学堂。”
陈启明如梦初醒,连声道:“是,是,多谢姑娘。”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了出来,直到走出立身堂,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才发觉自己心跳如鼓,手心竟微微出汗。
接下来的三日,陈启明竟像是丢了魂。他借口与周砚清论学,日日往赵家屯跑。到了屯里,却又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立身堂侧室的方向。他躲在窗外,看赵新阳打算盘、对账本、与社内妇人交接物资条理分明;看她偶尔抬头与同伴说笑,眉眼间洒落的明亮光彩;看她步履匆匆穿梭于仓库与账房间,青布裙裾拂过地面,带起一丝利落的风。
他试图与她搭话,问她读何书,赵新阳答:“《农算经》。”问她平日作何消遣,答:“对账,核工分,有时去织造院帮忙。”言语简洁,目光清正,全无寻常女子见到书生时的羞怯或讨好。
陈启明那套“子曰诗云”在她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寒窗苦读得来的秀才功名,在眼前这个能执掌一方账目、眼神笃定如星的女子面前,似乎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优越感。他痴痴地望着,心中翻腾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钦佩、自惭形秽与难以言喻的悸动。
周砚清看出端倪,打趣道:“启明兄近日魂不守舍,莫非我这陋社之中,竟有牵绊兄台心绪之物?”
陈启明面红耳赤,半晌,才望着立身堂的方向,幽幽叹道:“砚清兄,往日只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今日方知,原来这世间,竟有女子……可令算珠生辉,令账本含情。小弟……小弟怕是,要折腰了。”
秀才折腰,非为权贵,非为美色,乃为那一方账册间绽放的智慧光华,为那拨弄算珠时笃定自信的神采。陈启明这三日的痴望,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传统士子观念在新生女性力量冲击下的悄然裂变,也为这“红绸裂礼”的篇章,拉开了充满张力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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