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衙门前那幅由孩童鲜血书就的“活命学问”,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更烫在每一位目睹此景的官员心上。赵小满率领孩童长跪不起,围观民众越聚越多,窃窃私语中充满了对儒生联名请愿的不以为然和对这群“要活命”的女娃的深切同情。民怨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个道理,为官者岂能不懂?
衙署之内,气氛凝重。知州大人(知府)捻须沉吟,眉头紧锁。他面前摆着两份截然不同的文书:一份是数百儒生联名、引经据典要求查封巾帼学堂的檄文;另一份,则是快马送来的、知县王文渊关于巾帼农社稳定地方、增产赋税的详细禀报,以及对此事“恳请上宪明断,勿使民心激变”的暗示。
“活命学问……”知州喃喃重复着血书上的字眼,目光又扫过儒生文中“牝鸡司晨、败坏纲常”等冠冕堂皇的罪名。他久历官场,深知其中关窍。一边是盘根错节的士绅清议,关乎官声士林评价;另一边是实实在在的赋税民生,以及眼前这随时可能引爆的民情。
师爷在一旁低声道:“东翁,此事棘手。若准了儒生所请,恐寒了永安民心,赵家屯乃至周边效仿者必生变乱,王县令所言非虚。若不准,士林物议沸腾,恐于东翁清誉有碍……”
知州沉默良久,忽然问道:“那巾帼学堂,据你所知,可曾教授四书五经,准备科考?”
师爷一愣,答道:“据查,其所教主要为《农算经》,侧重田亩计算、记账理事,虽也识字,但与科考正途相去甚远。那刘春妹此次参考,亦是以‘术算’特长,并未经帖经墨义正场。”
知州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有了决断。他提起朱笔,在那份儒生联名状上批阅,字迹沉稳,却暗藏机锋:
“查,永安县赵家屯‘巾帼学堂’,实为‘巾帼农社’所设之私塾,旨在教习社内子弟及妇孺识字明算,便于农事经营、账目管理。其所授《农算经》等,乃农社自编实用之技,与朝廷科举取士之官学体系无涉。该堂既未教授科考程文,亦未邀纳外姓子弟,属社内自务,不在朝廷禁例之内。士子所请,查无实据,毋庸再议。然,女子科考,干系重大,非本府可决,尔等若有异议,可循例上呈学政衙门乃至礼部裁断。”
批文一出,满堂皆惊!
这寥寥数语,堪称官场文字之妙笔。首先,它将“巾帼学堂”定性为“农社私塾”,巧妙地将其从“官学”或“公益义学”的范畴中剥离,归入民间组织内部事务,避开了“牝鸡司晨”直接挑战礼法的核心矛盾。其次,强调其教学内容为“实用之技”,“与科举无涉”,既承认了其存在的合理性(有利于农事赋税),又划清了与正统教育的界限,安抚了士林。最后,将“女子科考”这个最敏感的问题一脚踢给了上级衙门,自己金蝉脱壳。
此批复,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彻底否决了儒生查封学堂的请求,为巾帼学堂的生存赢得了至关重要的合法空间!它如同一道精准的缝隙,让新生的幼苗得以在旧体制的巨石下继续生长。
批文很快张贴公布。消息传回赵家屯,农社上下欢呼雀跃,孩子们相拥而泣,她们的书桌保住了!赵小满看着官府的告示,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这已是目前情况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然而,对于那群满怀激愤、期待官府一举铲除“邪祟”的守旧儒生而言,知府的批文不啻于一记响亮的耳光,尤其是“不在禁例之内”这句,如同官方认可了这“牝鸡学堂”的存在!
“昏聩!昏聩啊!”
“如此纵容,礼法何存?天下必将大乱!”
“我等十年寒窗,竟不如村妇算筹?!”
以严主考门生为首的核心分子,聚集在州城孔庙之前,一个个捶胸顿足,状若疯癫。他们无法接受这“屈辱”的结果,满腔的怨毒和失落无处发泄。
“圣道衰微,奸邪当道!”一个年迈的儒生老泪纵横,指着孔庙大成殿的匾额哭嚎,“至圣先师在上,弟子等无能,不能涤荡妖氛,愧对先贤啊!”
在一种集体性的悲愤和绝望情绪驱使下,不知是谁率先撕扯起手中带来的、那本他们视为圣经、却未能帮他们赢得这场“道统之战”的《论语》或《朱子家训》。“撕啦——”一声,书页碎裂。
这举动如同一个信号,其他儒生也纷纷效仿,将随身携带的经书掏出,疯狂地撕扯起来,一边撕,一边向孔庙内抛洒!
“撕碎这无用的圣贤书!”
“既不能卫道,留之何用!”
“祭奠!祭奠这亡了的道统!”
一时间,孔庙门前纸片纷飞,如同下起了一场凄厉的雪。碎纸屑落在石阶上、香炉边,落在至圣先师冰冷的塑像前。这群自诩为道统守护者的儒生,此刻却用最极端的方式,亵渎着他们口口声声要维护的象征。这是一种信仰崩塌后的癫狂,是一种无力回天的绝望宣泄。
御笔残照,裁定乾坤。 知府巧批,以“私塾”、“实用”之名,为新学争得存续之机。 而儒生撕书祭孔,看似悲壮,实则是旧意识形态在铁的现实面前崩溃的写照。夕阳的余晖(御笔朱批如同最后的日光)照射在孔庙前纷飞的碎纸屑上,映照着那些癫狂的身影,仿佛为一个旧时代奏响了挽歌。而远处,赵家屯巾帼学堂的灯火,已在暮色中悄然点亮,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穿透着沉重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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