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府迎亲的排场,盛大得足以载入汴京勋贵联姻的史册。
八十一抬的朱漆描金聘礼早已轰动全城,迎亲这日,更是全副侯爵仪仗开道,顾廷烨一身簇新的大红织金蟒袍,骑着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踏雪乌骓”,亲自领队。身后是清一色玄甲红缨、肃杀彪悍的亲兵卫队,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整齐划一的闷响,声势之煊赫,令沿途围观的百姓噤声屏息,连最见多识广的老勋贵都暗自咋舌。
花轿稳稳落在宁远侯府巍峨的朱漆大门前。鞭炮震天响,锣鼓喧阗,喜乐盈耳。明兰身着繁复华美的凤冠霞帔,由全福夫人搀扶着,在无数道或艳羡、或探究、或嫉恨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踏上铺着猩红毡毯的台阶。盖头下,她只能看到自己绣着并蒂莲的精致鞋尖,以及前方那双稳稳伸过来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顾廷烨的手温暖而有力,带着薄茧,稳稳地握住她微凉的指尖。一股沉稳的力量透过掌心传来,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头最后一丝因陌生环境而起的微澜。他牵着她,跨过象征性的马鞍火盆,在震耳欲聋的喧嚣和无数目光的洗礼中,一步步走向正厅。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高堂之位,端坐着宁远侯顾偃开。这位久经沙场的老侯爷,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如鹰,只在目光掠过一身喜服的顾廷烨时,才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而他身旁,端坐着一位穿着绛紫色遍地金通袖袄、头戴赤金点翠大凤钗的中年美妇。她面容温婉,眉目含笑,正是顾廷烨的继母,如今的宁远侯夫人——小秦氏。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小秦氏的声音温柔似水,带着恰到好处的慈爱与欣喜,亲自上前虚扶起行礼的明兰,顺势将一个沉甸甸的赤金嵌宝牡丹簪塞到明兰手中,“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了。廷烨这孩子,往后就托付给你了。他性子倔,若有不是,你只管来寻母亲,母亲替你管教他!”她笑语晏晏,眼神关切,端的是一个慈爱继母的典范。
然而,就在她靠近的瞬间,明兰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审视与冰冷。那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凉滑腻,带着毫不掩饰的估量。明兰心头微凛,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微微垂首,做出新嫁娘的羞涩状,温顺地应道:“谢母亲厚爱,儿媳谨记。”
礼成,送入洞房。
澄园,这个顾廷烨许诺给她的“帅帐”,此刻张灯结彩,处处透着精心布置的喜庆。然而,当喧嚣的人群退去,只剩下丹橘、小桃等陪嫁心腹时,一种无形的压力才真正弥漫开来。
洞房花烛夜,龙凤喜烛高燃。顾廷烨挑开明兰的盖头,四目相对。他眼中映着跳跃的烛火,深邃依旧,却少了平日的锐利,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与郑重。他并未多言,只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放在明兰手中。
“打开看看。”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明兰依言打开,盒内红丝绒衬底上,静静躺着一枚造型古朴的玄铁戒指。戒指并无繁复纹饰,只在内圈刻着一个极小的“烨”字,通体散发着冷硬的幽光。
“侯府虎符之印,副印。”顾廷烨的声音平静,却重若千钧,“凭此印,可调动我留在府中的三百亲卫,可支取我名下所有产业银钱,亦可号令澄园内外所有仆役。此印,只予你一人。”
明兰心头剧震!虎符副印!这已不是简单的信任,而是将他的身家性命、权力根基,都交托在了她的手上!她抬眸,撞进顾廷烨深邃而坦荡的眼眸中,那里没有试探,只有绝对的交付。
“将军……”明兰喉头微哽。
“叫我仲怀。”顾廷烨打断她,伸手,将那枚冰冷的玄铁戒指,缓缓套入明兰纤细的中指。尺寸竟分毫不差。“澄园是你的帅帐,这枚印,便是你的令箭。我不在时,这里,由你全权做主。”
新婚之夜,没有温存软语,却有一份沉甸甸的托付与并肩的承诺。明兰抚摸着指间那枚冰冷的戒指,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与力量感油然而生。
然而,这短暂的温情与托付,很快便被现实的冰冷所打破。
三朝回门后,顾廷烨便接到兵部急令,需即刻前往京畿大营整训新军,归期未定。他离府当日,澄园内外那股因他存在而绷紧的弦,仿佛瞬间松弛下来,一种无声的、带着审视与恶意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明兰去正院给公婆请安。小秦氏依旧笑容可掬,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甚至嗔怪顾廷烨不懂疼人,刚新婚便丢下新妇。然而,当明兰提出想熟悉府中中馈、以便日后为母亲分忧时,小秦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笑得更加慈祥:“好孩子,你有这份心,母亲真是欢喜!只是你刚进门,府中事务繁杂,规矩又多,怕你一时理不清反累着了。不急,不急,先熟悉熟悉环境,养好身子要紧。这些琐事,自有母亲替你担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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