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带回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原本就不平静的湖面。萨满和赵文渊听到“北辽箭镞”和密信中提及“京城”的内容，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看来，黑巫教与北辽勾结之深，远超我们预料。”赵文渊声音低沉，“他们不仅在北疆兴风作浪，手恐怕已经伸到朝堂上去了。”
萨满眉头紧锁：“更麻烦的是，他们现在不用自己动手，只需花点钱粮，挑动草原上的败类和北辽的爪子来骚扰我们，再用流言离间各部……这是钝刀子割肉，最是难防。”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联军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
那些神出鬼没的“马贼”更加活跃，他们不再只袭击小股部队，有时甚至敢在联军的补给线上打劫，抢了就跑，专挑防守薄弱的地方下手。虽然造成的直接损失不算特别大，但搞得人心惶惶，运粮的队伍不得不加大护卫力量，行军速度也慢了下来。
更恶心的是那些流言，越传越邪乎。
有的说朝廷已经和北辽暗中讲和了，要把草原卖给北辽人，联军就是送去给北辽杀的。
有的说乌苏部落的萨满早就被黑巫教收买了，这次会盟就是个陷阱，要把各部落的精锐一网打尽。
还有的说，那个中原太医沈远山，其实是黑巫教派来的奸细，他用医术取得大家信任，就是为了下毒害死各部落的头人……
这些谣言毫无根据，但偏偏有人信。草原各部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互相之间本来就有旧怨，被这些谣言一挑拨，猜忌和不满的情绪像野草一样疯长。
几个实力较强、但之前分战利品时就有怨言的部落头人，开始公然质疑萨满和赵文渊的指挥，要求重新分配权力和战利品，甚至暗示要带着自己的人马退出联军。
大本营里，开会的时候吵得比打仗还凶。今天这个部落说粮草不够了，明天那个部落说伤亡太大了要休整，后天又有人说看见了黑巫教的大队人马在某个方向出现（往往是假消息），搞得指挥系统一团乱麻。
王猛将军在前线也受到了影响。原本计划好的拔除下一处据点的行动，因为几个答应协同作战的部落突然找借口拖延或改变路线，不得不推迟。气得王猛直跳脚，又无可奈何。
沈远山这几天成了大忙人，不是忙着治病救人，而是忙着“治病”——治“心病”。他得不断向那些心生疑虑的头人和牧民解释、保证，用自己之前的行动和救治的人命来证明清白。但谣言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效果有限。
他感觉自己像走在一条越来越窄的钢丝上，下面就是万丈深渊。联军这艘刚刚起航的大船，还没遇到真正的风暴，就要因为内部的裂痕而倾覆了。
这天夜里，沈远山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小帐篷，还没坐下，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他掀开帘子一看，是巴图和另一个叫托雷的部落头人，两人正脸红脖子粗地互相推搡，周围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牧民。
“巴图！你们乌苏部就是想把好处都占了！当初说好的平均分配，凭什么你们多拿三成？！”托雷吼道。
“放屁！那三成是给我们部落死伤弟兄的抚恤！你们部落躲在后面，伤亡最小，当然分得少！”巴图也不甘示弱。
“谁知道你们报上来的伤亡是真是假？说不定是故意多报好多分东西！”
“你再说一遍？！”
眼看两人就要动起手来，沈远山连忙冲过去，拦在中间：“巴图百夫长，托雷头人，息怒！息怒！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
“沈大人，你评评理！”托雷一把抓住沈远山的胳膊，“他们乌苏部是不是欺人太甚！”
“评什么理？沈大人是朝廷的人，当然帮着他乌苏部说话！”旁边有托雷部落的人起哄。
沈远山心中苦笑，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都可能被曲解。但他不能不管，眼看着联军从内部瓦解。
就在这时，萨满那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长生天在上！大敌当前，你们却在为了几头牛羊、几袋粮食自相争斗！难道要让黑巫教的妖人看我们的笑话吗？！”
萨满拄着骨杖，在几个弟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脸色铁青。他环视着争吵的众人，目光如同鹰隼：“托雷，你部落上个月被黑巫教掳走的三个孩子，是谁帮你救回来的？巴图，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在黑巫教毒术下的吗？如今仇人未灭，你们倒先起了内讧！”
萨满在草原上威望极高，他这一发话，巴图和托雷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吵，但脸上的不服气还是看得见。
萨满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有顾虑，怕吃亏，怕被骗。但你们想想，如果我们自己先散了，黑巫教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部落吗？北辽的豺狼会跟你们讲道理吗？只有抱成团，拧成一股绳，我们才有活路，才能为死去的亲人报仇，让子孙后代过安生日子！”
他顿了顿，看向沈远山：“沈大人是朝廷派来的贵人，也是救了我们许多人性命的恩人。若他是奸细，何必一次次冒险救人？朝廷若真想害我们，何必派兵来援，还送来粮草药品？这些谣言，分明就是黑巫教和那些见不得我们好的人，编出来害我们的！你们都是草原上的雄鹰，难道要因为几句鬼话，就折断自己的翅膀吗？！”
萨满的话，掷地有声，让不少人都露出了羞愧和思索的神色。
但沈远山知道，光靠萨满的威望和道理，只能暂时压住矛盾，根子上的不信任和利益纠纷不解决，联军迟早还会出事。而且，黑巫教和北辽，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肯定还有后手。
果然，第二天一早，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了：一支前往东北方向与某个摇摆部落联络的使者小队，在半路上遭到袭击，全军覆没！现场留下了北辽制式的箭矢，还有……乌苏部落特有的一个护身符碎片！
消息传回，大本营顿时炸开了锅！
托雷部落的人第一个跳出来，指着巴图的鼻子骂：“好啊！果然是你们乌苏部勾结外人！连自己派出去的使者都杀！萨满，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一次，连萨满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证据“确凿”，流言似乎成了“真相”。联军的裂痕，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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