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还在下，砸在柴房朽坏的木顶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像无数只手指在叩门。林野刚将赵小满护在身后，身侧那扇虚掩的柴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
门轴转动的声响在雨幕中格外刺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骨头。众人的手电光齐刷刷扫过去——门后站着个姑娘，看着不过十九岁，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只是衣摆、袖口全浸在暗红的液体里，湿漉漉地往下淌，在门槛边积起小小的血洼。
她的头发黏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苍白得像纸，脖颈处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正顺着伤口往下滴，砸在脚边的泥地上，“嗒、嗒”的声响混在雨声里，敲得人心里发紧。
“鬼……”赵小满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抓着阿九姐衣角的手止不住地抖。
陆疤的刀已经出鞘，刀刃在手电光下泛着冷光，却被林野按住了手腕。“别冲动。”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紧盯着那姑娘——她的眼神空茫，没有厉鬼常有的怨毒，反而带着种茫然的怯懦，像迷路的孩子。
“你是谁？”林野开口，声音平稳，试图压过雨声。
那姑娘没动，只是缓缓抬起头，头发被风吹开些，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右眼的瞳孔里凝着块暗红的血斑。“我叫……小桃。”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气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家……以前在村东头种桃树。”
阿霜挑了挑眉，红裙在血雨中像团跳动的火：“种桃树的？怎么死的？”
小桃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那双手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和暗红的血。“三年前……收桃的时候，”她的声音开始发颤，“梯子倒了，我摔进桃窖里……”
桃窖？林野想起进村时看到的那些废弃果园，地窖口大多被石块封死，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摔死的？”阿吉的声音发紧，手电光扫过她脖颈的伤口，“那你脖子上的伤……”
小桃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她下意识地捂住脖子，伤口里的血涌得更凶了，染红了她的指尖。“不是……”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带着浓浓的恐惧，“窖里……有东西……”
雨突然下得更大了，砸在柴房的破窗上，发出“哗哗”的声响。小桃往门内缩了缩，像是在害怕什么，蓝布衫上的血渍在手电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浸透了血的桃花瓣。
玄机子捻着佛珠，苍老的声音带着悲悯：“你在地窖里……遇到了什么？”
小桃的嘴唇哆嗦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是……是‘槐爷’。”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说……我看了不该看的……要挖我的眼睛……”
她抬手捂住右眼，指缝里渗出暗红的血。“我拼命跑……他在后面追……”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突然变得惊恐，“他抓住我的脖子……好疼……”
众人沉默了。这村子里的厉鬼大多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像小桃这样主动开口说话，甚至流露出恐惧的，还是头一个。苏九璃看着她脖颈的伤口，突然开口：“你是被别的鬼杀死的？”
小桃点点头，眼泪混着血从眼角滑落：“槐爷说……村里的规矩，外人不能看地窖里的东西……我不是外人，可我看见了……”
“地窖里有什么？”林野追问。
小桃却猛地摇头，脸色白得像纸：“不能说……说了……他会来的……”她的目光望向柴房外的黑暗，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讨厌生人……你们快走吧……”
阿九姐从背包里掏出块干净的布，递过去：“先擦擦吧。”
小桃迟疑了一下，伸出苍白的手接过布，却没擦伤口，只是攥在手里，布很快被血浸透。“你们……是来找人的？”她突然问，目光落在林野身上。
林野点头：“找一个二十年前失踪的人。”
“二十年前……”小桃的眼神变得恍惚，“那时候……村子还没坏……槐爷也不是现在这样……”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他以前……是看果园的……后来……果园起了场大火……他就变了……”
大火？林野心里一动，这是第一次听到关于村子异变的具体线索。“什么大火？”
小桃刚要开口，柴房外突然传来一阵风声，卷起地上的血雨，打在门板上“啪”的一声响。她吓得猛地缩了缩脖子，眼神里的恐惧更浓了。“不能说了……”她把布往林野手里一塞，那布湿冷黏腻，带着股甜腥气，“他快来了……你们从后窗走……快……”
她转身想退回柴房，衣摆却被风吹起，露出后腰处一片焦黑的皮肤，像被火燎过。林野突然想起她刚才的话——槐爷是看果园的，后来果园起了大火。
“你后腰的伤……”林野追问。
小桃的身体僵住了，半晌才低声说：“是……大火的时候……被烧的……”她的声音里带着种说不出的悲哀，“我不光是掉进了地窖……我还看见了……火里的东西……”
话音未落，柴房外的雨幕中突然传来一阵树枝摩擦的“沙沙”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人拖着一捆枯柴在走。小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转身就往柴房深处退，身影很快融进黑暗里，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别让他看见……他讨厌……带血的东西……”
柴房里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和外面越来越近的“沙沙”声。林野攥着那块血布，布上的甜腥气混着雨味钻进鼻腔，让人胃里发紧。
“走。”他低喝一声，率先冲向小桃说的后窗。
陆疤一脚踹碎朽坏的木窗，雨水立刻灌了进来，打在脸上冰凉刺骨。众人依次爬出窗，钻进屋后更深的雨幕里。身后的“沙沙”声越来越近，仿佛就贴在柴房的后墙上，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烧焦的气味。
林野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柴房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很快又熄灭了，像小桃那双熄灭的眼睛。
血雨还在下，将前路的黑暗染成一片诡异的暗红。他们不知道小桃说的“槐爷”是谁，也不知道果园的大火藏着什么秘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村子里的鬼，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
而那片种满桃树的果园，或许就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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