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暖意,如同潮水般短暂浸润了粤东小城,便又悄然退去。初八清晨的空气,带着料峭的寒意和鞭炮残留的硝石气息,沉沉地压在人身上。江家小院里,年节的红火尚未完全褪色,门楣上的对联依旧鲜艳,但那份喧嚣的喜庆,已被一种淡淡的、离别的愁绪所取代。
堂屋里,行李已经收拾妥当。一个半旧的旅行袋,塞满了母亲李秀云硬塞进去的家乡特产:真空包装的卤鹅、密封罐装的橄榄菜、几大包晒得香脆的红薯干、还有整盒整盒的绿豆饼和老婆饼。东西不多,却沉甸甸的,承载着母亲眼里化不开的担忧和不舍。
“够啦妈!再塞箱子要炸了!”江涛无奈地笑着,试图合上已经鼓胀的旅行袋拉链。那几斤在过年期间悄然攀附上身的“幸福膘”,让他弯腰的动作都显得没那么利索了。
“够什么够!”李秀云拍开他的手,又把一袋刚煮好、用塑料袋仔细裹了三四层的茶叶蛋塞进袋子侧兜,“火车上吃!外面买的哪有家里的好?还有这个……”她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两瓶矿泉水,“路上喝水!车上开水不干净!”
江建国站在一旁,嘴里叼着烟,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妻子忙碌,看着儿子。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复杂——有对儿子学业的期盼,有对即将空落落的家的一丝怅然,也有男人间无需言说的那份深沉。他走上前,拍了拍江涛明显厚实了些的肩膀,力道依旧沉稳:“到了广州,安顿好就来个电话。专心念书,别惦记家里。”
“知道了,爸。”江涛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
屋外,那辆陪伴了他寒假多次出行的旧嘉陵摩托已经发动,突突地冒着白气。父亲坚持要骑摩托送他去汽车站转乘长途车到汕头坐火车,母亲则提着一个小马扎,非要跟着一起去送到车站门口。
清晨的街道冷清了许多。摩托载着三人,在尚沉浸在年尾余韵、行人稀少的马路上穿行。寒风扑面,刮得脸颊生疼。江涛坐在中间,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宽阔后背传来的温热,也能听到身后母亲因颠簸而发出的细微抽气声。他看着两旁熟悉的街景快速倒退——贴满补丁卷闸门的小卖部、挂着红灯笼的祠堂、覆盖着白霜的田野……这一切,在离别的滤镜下,都蒙上了一层异样的温情与眷恋。
三轮“摩的”和破旧中巴车在简陋的县汽车站内拉客、卸客,人声嘈杂,空气里混杂着劣质烟草、汗味和汽油的味道。摩托在车站入口停下。
“就这儿吧,里面人多,爸你车不好停。”江涛说着,利索地跳下车,从父亲手中接过那沉甸甸的旅行袋。李秀云也跟着下了车,眼眶已经微微泛红。
“涛子……”她上前一步,替儿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又伸手掸了掸他夹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柔而迟缓,仿佛想把这短暂的时光无限拉长,“路上一定小心啊!看好东西!饿了就吃妈给你带的鸡蛋……”
“嗯,我知道,妈。”江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
“到了学校,好好吃饭,别舍不得花钱……”李秀云絮絮叨叨,千叮万嘱,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牵挂。
“行了行了,”江建国在一旁打断,语气带着点男人特有的粗粝,却也藏不住关切,“孩子大了,心里有数。快进去吧,别误了车。”
江涛用力点点头,背上旅行袋,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父母——父亲站在摩托旁,身形依旧挺拔,但鬓角的白霜似乎又多了几缕;母亲则紧挨着父亲,目光紧紧追随着他,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还有无数的话要说。他挥了挥手,转身,大步汇入涌向站内的人流。不敢回头,怕看到母亲含泪的眼,更怕自己也会控制不住。
直到坐上开往汕头的破旧中巴车,隔着布满灰尘和雨渍的车窗,看到父母的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点,江涛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心里某个地方,仿佛被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疼。那沉甸甸的行李和身体里新增的几斤“年膘”,此刻都化作了离愁的重量,压在心口。
一路颠簸,尘土飞扬。到达潮安火车站时,已是午后。巨大的穹顶下人流汹涌,南腔北调的交织声、广播里字正腔圆的列车信息播报声、小推车轱辘摩擦地面的刺耳声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熟悉的、属于大交通枢纽的嘈杂和混乱扑面而来,瞬间将江涛从那个温情脉脉的小城拉回了现实的洪流。他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那因连日饕餮和缺乏运动带来的迟钝感,在这充满动感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排队,验票,挤过汹涌的人潮,终于踏上了开往广州的绿皮火车。硬座车厢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汗味、方便面味、劣质香烟味、还有小孩子身上的奶膘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座位上早已挤满了人,过道里也站满了扛着巨大编织袋的务工者。江涛艰难地找到自己的靠窗座位,费力地将旅行袋塞到座位底下,坐下时,感觉腰间的皮带又紧了一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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