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那句“先生他心里也苦”,像一粒被风吹进石缝的种子,在我心里悄无声息地落了地。没有立刻发芽,甚至没有占据多少空间,但它确实存在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当我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重复着繁重而麻木的劳作时,这句话会偶尔浮上心头,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连我自己都试图忽略的异样感。
但这丝异样,很快就被更强大的、求生的本能压了下去。
那场晚餐风波后的第二天,清晨五点,闹钟准时响起。我睁开眼睛,窗外还是浓稠的墨蓝色。身体像散了架一样,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酸涩的抗议,小腿上被纱布包裹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我没有犹豫,像上了发条的玩偶,坐起身,穿衣,下床。
走进盥洗室,用冷水拍打脸颊。镜子里的脸,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我盯着镜子看了几秒,然后抬手,用力揉了揉脸颊,试图揉出一丝血色,哪怕只是假象。然后,我对着镜子,练习性地、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一个标准化的、毫无温度的、属于“保姆沈清弦”的、准备迎接一天劳作的表情。
很好。没有波澜。
我转身走出房间,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早餐,陆砚深准时出现在餐厅。他换了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脸上看不出任何昨夜的情绪残留,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拒人千里的冷峻和完美。他坐下,目光扫过餐桌,没有在我身上停留一秒,仿佛昨晚那个暴怒摔东西、捏着我下巴质问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觉。
他沉默地用餐,动作优雅而迅速。我垂手站在角落,低眉顺眼,像一件背景装饰。餐厅里只有细微的餐具碰撞声。这种刻意的忽视,比直接的刁难更让人心里没底,但我已经学会了不去揣测。揣测会消耗精力,而我的精力,必须用在刀刃上。
他很快吃完,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而是停下脚步,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公事公办。
“今天把三楼所有客房的床单被套全部换洗。手洗。不能用洗衣机。晾晒时注意紫外线消毒时间,不能短也不能长。”他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我的心微微一沉。三楼客房,常年空置,但按照他的要求,必须保持随时可以入住的状态。床品都是顶级埃及棉,厚重,吸水后死沉。手洗?这又是一项极其耗时耗力的体力活。而且,“紫外线消毒时间”这种精确到分钟的要求,近乎变态。
但我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把头垂得更低:“是,陆先生。”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种平淡无奇的语调补充,每多说一句,我心里的寒意就加深一分,但脸上的表情却愈发麻木:
“还有,地下酒窖需要彻底清洁。所有酒瓶擦拭一遍,酒架除尘,地面用专用清洁剂拖三遍,不能有水渍。”
酒窖?那里阴冷潮湿,空间巨大,藏酒数以千计。擦拭酒瓶?是个细致到极点的活儿。
“另外,下午我有客人来谈事。书房需要重新布置,按照上次国际视频会议的标准。所有文件归类,绿植更换,地毯吸尘后局部手洗污渍。”
他说完这些,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只是交代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这三项任务,任何一项都足以让人忙上一整天。而现在,他再次轻描淡写地,把它们叠加在一起,丢给了我。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工作安排。这是一种持续的、无声的消耗战。他用无穷无尽的、精细到苛刻的体力劳动,来磨损我的意志,消耗我的体力,试图让我在疲惫中崩溃。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我不能再有任何情绪。愤怒?委屈?不甘?这些情绪是奢侈品,会消耗我宝贵的能量。我必须像一台机器,输入指令,输出结果。中间过程,不产生任何无效损耗。
我没有耽搁,立刻开始行动。
先是三楼客房的床品。我爬上爬下,拆卸厚重的床单被套,抱到洗衣房。冰冷的水,刺激着手上还未愈合的细小伤口。揉搓,漂洗,拧干。动作机械,精准,没有一丝多余。脑子里是空白的,不去想这些活有多不合理,不去感受腰背的酸痛和膝盖旧伤的抗议。只是重复。浸泡,揉搓,漂洗,拧干。一遍,又一遍。
然后去酒窖。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陈年木料和酒液的混合气味。我拿着柔软的干布,开始擦拭一个个落满灰尘的酒瓶。动作必须极轻,极小心,不能有任何磕碰。仰着头,脖子很快就酸了。蹲下去,擦拭低处的酒架,腿脚的疼痛阵阵传来。但我只是调整一下姿势,继续。像一个流水线上的机械臂,重复着单一的动作。
下午,再去书房。搬动沉重的实木家具,按照记忆中的图纸重新布局。擦拭文件柜,给绿植浇水,修剪黄叶。然后,跪在地毯上,用刷子和清洁剂,一点点地刷洗他指定的那块区域——那里似乎有一小块几乎看不见的咖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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