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跪在您面前的,只是保姆,沈清弦。”
这句话说完,餐厅里彻底没了声音。死一样的寂静。连空气都好像不流动了,沉甸甸地压下来,压得人胸口发闷。
我低着头,目光落在眼前那块被红酒浸染过、又被我反复擦拭得颜色斑驳的地毯上。耳朵却竖着,捕捉着身边男人的任何一丝动静。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但我能感觉到,头顶上方那道目光,变了。如果说刚才还是带着怒意和逼迫的审视,那么现在,那目光里像是骤然凝结了一层冰,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冰面下剧烈地燃烧,冷得刺骨,又烫得灼人。
我那句平静到近乎死寂的回答,像一根针,不偏不倚地扎进了他最意想不到、也最不愿意触碰的地方。他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崩溃或反抗,却等来了这样一种彻底的、斩断一切的“认命”。这比他任何精心的羞辱,都更让他失控。
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跳动的声音,咚……咚……
突然,“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猛地炸开,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他猛地抬起脚,使劲踹向了,身后那张沉重的实木餐椅。椅子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又响亮的声音,在整个空旷的餐厅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发疼。
我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但依旧维持着跪地的姿势,没有抬头。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他站到了我面前,很近,近到我低垂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他紧绷的裤腿和那双定制家居拖鞋的鞋尖。一股强大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压迫感,像山一样朝我压下来。
我感觉到他的呼吸似乎加重了,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仍泄露出来的粗重气息。头顶传来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来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好。”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更低,更沉,像是暴风雨前压城的黑云。
“很好。”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里面蕴含的怒火,比刚才任何一次直接的斥责都要汹涌。
“沈清弦,”他念着我的名字,那三个字在他舌尖滚过,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和冰冷的怒意,“看来……你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这句话,不再是疑问,而是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确认。确认了我已经“认命”,确认了我甘于这个“保姆”的身份。这本该是他想要的结果,不是吗?可为什么,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反而充满了某种……失控的愤怒?
我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沉默,有时候是最锋利也最坚固的盾牌。
他盯着我低垂的头顶,又看了几秒钟。那目光,像是要把我烧穿一个洞。然后,我听到他极其不耐烦地、甚至是带着点暴躁地,用脚尖踢开了挡在他脚边的那把倒下的椅子。
椅子腿在地板上划拉出难听的声音,滑出去一段距离,撞到了旁边的餐边柜,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接着,脚步声响起。不再是之前那种沉稳有力的步伐,而是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烦躁和怒气,大步流星地,朝着餐厅门口走去。脚步声重重地敲击在光洁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尖上,然后迅速远去,消失在走廊深处。
他走了。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听不见,我才几不可查地、极其缓慢地,松了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气。这口气松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一直紧绷着的后背和肩膀,传来一阵强烈的酸软感,差点让我直接瘫坐下去。
我用手撑了一下地面,冰凉的大理石触感让我清醒了一点。膝盖因为长时间跪着,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一动就是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就在这时,餐厅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动。我抬起头,看到周姨正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惊慌。她显然是听到了刚才那声巨响,不放心过来看看。
她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一片狼藉的餐厅——翻倒的椅子,地上那块明显的水渍,还有依旧跪在地上的我。她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心疼和无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冲她几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我没事,别过来。
周姨看懂了我的眼神,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她没再进来,只是用眼神又关切地看了我一眼,便悄悄地退了出去,还顺手轻轻带上了餐厅的门。
门合上的轻响过后,餐厅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
世界重新安静下来。但这种安静,和刚才那种令人窒息的对峙不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
我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就着跪地的姿势,慢慢地、重新拿起了身边水盆里那块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毛巾。水盆里的水早已浑浊不堪,泛着红酒和地毯纤维混合的奇怪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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