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浸透了棉衣,如同裹着一层沉重的铅,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陈峰带领着残余的八十多名弟兄,相互搀扶着,在齐腰深的刺骨河水中挣扎前行。对岸悬崖顶上的枪声已经逐渐稀疏,最终归于沉寂,只留下风声呜咽,仿佛在为逝去的英魂哀歌。那支神秘武装是生是死,是敌是友,此刻已无暇深究,生存和摆脱追兵是唯一的目标。
河水湍急,脚下是滑腻的卵石和不测的深坑。不断有受伤力竭的战士被水流冲倒,呛入冰冷的河水,身边的人立刻七手八脚地将他们拉起,用几乎冻僵的手臂死死架住,继续向前。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以及水流哗啦的响动。悲怆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弥漫在队伍中,但更深的,是一种无言的愤怒和猜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每个人的心。
陈峰走在队伍最前面,用步枪探路,他的脸被冻得青白,嘴唇发紫,但眼神却比这河水更加冰冷。他不断回头,确认着队伍的情况,尤其是赵山河的位置。赵山河左臂的伤口只是用撕下的布条胡乱包扎了一下,鲜血仍在不断渗出,在浑浊的河水中晕开淡淡的红色。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右手紧紧握着他的那把大刀,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周围,仿佛随时准备扑向可能出现的敌人。
“队长…再这么泡下去,没被鬼子打死,也得冻死在这河里…”一个年轻战士声音颤抖着,几乎带着哭腔。他的脸上还带着稚气,此刻却写满了绝望。
陈峰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坚持住!前面河道拐弯,水浅的地方上岸!不想死的,就跟上!” 他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几乎麻木的众人又提起了一丝气力。
终于,在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的跋涉后,河道转向一处山坳,水流变缓,水深也逐渐降到了膝盖。陈峰率先爬上布满砾石的河岸,立刻转身,和几个还有力气的骨干一起,将水里的弟兄一个个拉上来。
上岸的人群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很多人一上来就剧烈地咳嗽,吐出呛入的河水,更多的人则蜷缩起来,瑟瑟发抖,脸色惨白。湿透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寒风一吹,简直如同刀割。
“不能停!起来!都起来活动手脚!生火会暴露目标,不想冻成冰棍就动起来!”陈峰的声音严厉起来,他强忍着几乎冻僵的身体,一个个去踢、去拉那些瘫倒的战士。他知道,在这种极寒条件下,一旦停下来,体温会迅速流失,等待他们的只有失温和死亡。
赵山河也强撑着站起来,用没受伤的右臂挥舞着:“听见没有!都他妈给老子动起来!搓手!跺脚!妈的,这点阵仗就怂了?想想死在黑风峪的弟兄!” 他的话带着血腥,也带着痛楚,唤起了众人心中的悲愤。战士们挣扎着起身,原地小跑,用力互相拍打身体,促进血液循环。
陈峰迅速清点了人数,七十九人。出发时近两百条生龙活虎的汉子,如今只剩下这些,而且大半带伤,弹药几乎耗尽。他心中一阵绞痛,那股熟悉的、来自现代战场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带来的窒息感再次袭来——那些倒在悬崖上,被炮火撕碎,被机枪扫射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闪现。他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内奸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头顶。
“山河,”陈峰走到赵山河身边,压低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按照三号备用方案,我们去野狼沟。但路线要变,原定路线作废。”
赵山河眼神一凛,重重点头:“我明白。我带几个绝对信得过的老兄弟开路,你压阵。” 他所谓的“老兄弟”,都是最初从北大营带出来的,或者是在沈阳城郊就跟着他们一起拼杀过来的,经历过生死考验。
“不,”陈峰摇头,眼神锐利地扫过正在活动的众人,“你受伤了,跟着我。让王铁锤带三个人开路,间隔五十米。队伍分成三组,你带一组,我带一组,柱子带一组,分开走,保持视觉联系,但不得互相交谈。到达野狼沟后,各自寻找隐蔽点,没有我的暗号,不许汇合,不许生火,不许大声喧哗。”
赵山河倒吸一口冷气,他明白了陈峰的意图。这不仅是防备可能的追踪,更是要在内部进行分割和观察。信任,在这一刻变得如此奢侈和脆弱。他看着陈峰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寒意,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命令迅速而隐秘地传达下去。队伍被无声地分割开来。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在幸存者中间弥漫开来。大家都不是傻子,黑风峪的惨败太过蹊跷,队长此刻的安排,无疑说明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队伍里有鬼。每个人看身边同伴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警惕。
王铁锤,一个沉默寡言、膀大腰圆的汉子,是赵山河从绿林带出来的老底子,对赵山河忠心耿耿。他点了两个同样出身的老弟兄,一言不发,拎着步枪率先钻入了山林,消失在稀疏的树木和积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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