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三十二年的春天,临安城内的桃花依旧笑对春风,但皇宫大内的气氛,却与这明媚春光格格不入。采石大捷与完颜亮毙命的消息,曾如强心剂般让这个偏安王朝振奋了片刻,然而,随之而来的并非励精图治的锐气,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惊悸、疲惫与隐秘盘算的暗流。这股暗流的中心,便是年届五十五岁、已在龙椅上坐了三十六年的宋高宗赵构。
一、 惊弓之鸟
德寿宫的花园里,赵构正由新任的枢密使叶义问陪同着散步。表面上是商议国事,但赵构的目光却时常飘忽地掠过宫墙,仿佛在警惕着什么。
“陛下,金虏新败,主凶授首,此乃上天庇佑,正是我朝整军经武、徐图恢复的良机啊。”叶义问斟酌着词句,试图引导皇帝抓住这难得的战略窗口。
赵构却仿佛没听见,他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一株开得正盛的梨花,忽然问道:“叶卿,你说…那完颜雍,会比完颜亮更好相与吗?”
叶义问一愣,随即明白皇帝担忧的是金国新立的那位世宗皇帝。“陛下,完颜雍初登大宝,首要在于稳定国内,短期内应无力南顾。这正是我朝…”
“短期内…”赵构喃喃打断,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完颜亮之前,朕也以为能和议长久…可结果呢?六十万大军,说来就来!若不是虞允文那个书生,若不是金人自己内乱…” 他没有说下去,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未曾平复的惊涛骇浪。采石矶的烽火与瓜洲渡的杀机,如同梦魇,彻底唤醒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创伤——对金人铁蹄那刻骨铭心的恐惧。他再也不愿,也不敢去冒任何可能“刺激”北方的风险了。
“陛下…”叶义问还想再劝。
“朕累了。”赵构摆摆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倦容,“恢复之事…容后再议吧。”他转身走向寝殿,那背影在春日阳光下,竟显得有些佝偻和落寞。叶义问望着皇帝的背影,只能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二、 德寿密语
真正促使赵构下定决心的,是来自德寿宫深处、他那位历经磨难的母亲韦太后的影响。
自北地归来后,韦太后的身体一直不好,精神也时常郁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北地苦寒与囚徒生涯的滋味,也比任何人都恐惧再经历一次国破家亡。在一次赵构例行问安时,韦太后屏退左右,拉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
“九哥(赵构行九),这皇帝的位子,坐着可还安稳?”
赵构苦笑:“母后何出此言?只是近来…总觉得心力交瘁。”
韦太后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我听说,朝中又有人鼓动北伐了?”
赵构沉默点头。
“糊涂啊!”韦太后拍着榻沿,声音虽低却带着急切,“我们娘儿俩好不容易从那地狱里逃出来,过了几年安生日子,难道还要再引火烧身吗?那打仗是好玩的?赢了又如何?万一输了,就是万劫不复!这江南的繁华,西湖的歌舞,你难道都舍得?”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我老了,没几天好活了。我就想看着你平平安安的…你把担子交给眘(音:慎)儿(赵昚,宋孝宗本名),自己退居幕后,享享清福,岂不更好?真有风吹草动,也有个转圜的余地…这皇帝的虚名,有时候,是催命符啊!”
母亲的话,如同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赵构心中那扇名为“退避”的大门。他本就厌倦了没完没了的战和之争,恐惧于北方无尽的威胁,韦太后的话,让他找到了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借口——以“孝道”和“颐养”为名,行“甩锅”与“自保”之实。
三、 朝堂暗涌
皇帝意欲内禅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在高层官员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以宰相陈康伯、参知政事史浩为首的一批较为正直、且倾向于抓住时机有所作为的官员,对此深感忧虑。他们并非不忠,而是深知皇子赵昚(已更名玮,立为皇子,赐名昚)年轻气盛,锐意恢复,而太上皇赵构在幕后,其保守避战的思想必然会对新皇形成掣肘。陈康伯甚至秘密求见赵构,恳切陈词:“陛下春秋未高,四海仰赖,遽尔付托,恐非国之福也!”
然而,更多的官员,尤其是那些靠着附和秦桧、主张和议起家的官僚,则暗中窃喜,甚至推波助澜。他们巴不得这位深知他们底细、且日渐难以捉摸的老皇帝早点退位,转而拥戴一位更容易被影响、甚至可能带来新气象(在他们看来是更激进,但也可能更有漏洞可钻)的年轻君主。一时间,各种劝进、歌颂高宗“圣德”、“禅让之美”的奏章,开始悄然在朝堂上流传。
而即将被推上风口浪尖的皇子赵昚,此刻心情更是复杂万分。他自幼被养在宫中,深知伯父(赵构无子,视其为子)的猜忌与谨慎。他既渴望能有机会一展抱负,实现心中压抑已久的恢复之志,又对即将接手这个内外交困、且头顶悬着一位“太上皇”的烂摊子感到惶恐不安。在老师史浩的府邸,他深夜密谈,既兴奋又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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