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正在这静止的时空里悄然发生。他们握紧了彼此的手,也握紧了这份沉甸甸的、由爱与信念孕育而出的希望之火,等待着真正团聚的那一天。前方的路或许依旧漫长黑暗,但至少,他们手中的火把,已燃烧得如此明亮而炽热。
第七农场的春天,在一种看似趋于“正常”的节奏中,悄然滑向初夏。田野里的庄稼苗破土而出,染上一层新绿,牲畜的膘情也随着青饲料的增加而有所好转。连那令人窒息的思想教育学习班,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集中学习的频率从每日一次,悄然调整为隔日一次,有时甚至只是每周集中两三次。改造队的队员们出现在场部的次数似乎也有所减少,那种时刻悬在头顶、无处不在的尖锐压迫感,仿佛随着气温的回升而有所缓和。大喇叭里播放革命歌曲和学习材料的时间似乎也缩短了些,偶尔还能听到一些关于春耕生产进度的普通通知。
这种表面的“松动”,让不少在学习班中备受煎熬的学员暗自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放松。有人开始以为,这场风暴的高峰或许已经过去,接下来便是按部就班的“常态化”管理了。
然而,廖奎和谢薇,以及那些真正经历过风雨、嗅觉敏锐的人,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这种“松”,并非压力的解除,而是形式的转换,是“外松内紧”的新阶段。
改造队员们虽然露面少了,但他们的记录本并未合上。在学习班间隔的日子里,偶尔会有学员被单独叫去“谈心”,问题更加具体,更加聚焦于日常的言行。场部保卫科的巡逻似乎更加规律,尤其是在一些敏感区域,如劳改人员安置点、仓库等地。
更重要的是,一场新的、范围更广的动员在全场职工大会上被明确提出。
“……阶级斗争是长期的、复杂的,有时甚至是隐蔽的!”杨场长在台上,语气严肃,“我们绝不能因为取得了一点成绩就放松警惕!全体职工,都要擦亮眼睛,提高警惕!对于那些不正常的言论、可疑的行为,要及时向组织反映!这是对革命事业负责,也是对我们第七农场负责!”
“反映情况”,换一种更直白的说法,就是“举报”。这股潜流的涌动,比公开的学习班更具杀伤力。它不再仅仅针对那八十九名名单上的人,而是将所有人都裹挟进来,鼓励相互监视,将人与人之间最后一点残存的信任也置于放大镜下审视。压力并未消失,而是从集中的、公开的批判,转向了分散的、隐形的、渗透到日常缝隙中的窥探与猜忌。谁也不知道,一句无心的抱怨,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是否会通过某个“警惕性高”的同事,最终变成记录在案的“可疑行为”。
廖奎和谢薇对此心知肚明。他们依旧保持着极致的低调,在学习班间隔日,更加专注于本职工作,与周围人维持着不疏不亲的适当距离,绝不参与任何可能引发是非的私下议论。他们像两只经验丰富的野兔,在看似平静的草原上觅食,耳朵却始终警惕地竖着,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危险的气息。
夜晚,【幸福小屋】成为了他们唯一可以彻底卸下防备的港湾。而这里,希望正以前所未有的、具体而微的方式生长着,悄然改变着他们的心境。
母亲萧雅姿的“蜕变”仍在持续。如今,她灰黑色的头发已占据了主导,仅在两鬓和发尾残留着些许灰白,如同墨色画卷上精心留出的飞白。她的脸庞丰润了不少,皮肤细腻有光泽,那些深刻的皱纹已浅淡得几乎看不见,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只有四十出头,正处于安稳的沉睡中。谢薇每日为她按摩时,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与温热,那些旧伤的疤痕几乎已与正常肌肤无异。池水的神奇效果,远超他们最初的想象,它不仅仅是在修复,更像是一种温和而坚定的“重塑”与“焕新”。
看着母亲日益好转、宛若新生的容颜,再联想到不远处家属区边缘,那个拖着残腿、在柳条与监视中挣扎求存的父亲,一种此前从未敢深想的念头,如同早春的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开始在他们心中模糊地涌动、汇聚。
“廖奎,”一次,在为母亲擦拭完毕后,谢薇凝视着那张安详的睡颜,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你说……妈现在这个样子,如果爸能看到……”
她没有说完,但廖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心也被这个大胆而渺茫的念头攫住了。
让父母真正“团聚”?哪怕只是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让父亲见上母亲一面?让他知道,他付出如此惨痛代价换来的,不仅仅是妻子的“死亡”解脱,更是实实在在的、充满希望的新生?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顽强地扎根、生长。它带来的不是立刻的行动冲动,而是一种混杂着巨大渴望与清醒认知的复杂情绪。
他们深知其艰难,近乎不可能。父亲处于严密的监视下,行动不便,身份敏感。母亲虽在空间内安全,却处于无法移动的静止状态。如何将父亲悄无声息地带入空间?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一个“已死”之人与一个“残疾劳改犯”见面?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万劫不复,不仅他们自身难保,更会彻底毁掉父亲用血肉为他们铺就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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