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能如期穿透那厚重如铅的云层,天色呈现出一种压抑的铅灰色,仿佛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人心头,令人喘不过气来。昨夜的惊悸如同潮湿的苔藓,悄然无声地附着在 “静心苑” 的窗棂檐角,挥之不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雪将至的土腥气,寒意凛冽,直往骨髓里钻。
沈静姝起得比平日更早,准确来说,她几乎彻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然而眼神却清亮得惊人,恰似寒潭深处被投入石子,漾开的是冰冷而锐利的波光。昨夜那截枯枝带来的并非持续的恐惧,相反,它像是一种奇异的催化剂,将她骨子里那份被现代文明谨慎包裹的韧性与锋芒,彻底激发了出来。
她端坐在梳妆台前,身姿笔直,任由春雨为她梳理长发。铜镜中映出的面容依旧苍白瘦削,可眉宇间那逆来顺受的怯懦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近乎冷酷的决断。那支青玉银簪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所处的境地,以及必须前行的方向。
“今日梳个简单利落的髻便好,不必繁琐。” 她轻声吩咐,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昨夜那个赤足立于碎瓷之上、冷静下令的人并非她自己。
春雨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便低声应下。她敏锐地察觉到夫人身上某种气质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就像一把收入鞘中多年、终被拔出拭去尘埃的古剑,虽未完全展露锋芒,却已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寒冽。春雨的动作愈发轻柔谨慎,而心中却莫名安定了几分 —— 跟着一位清醒甚至锐利的主子,纵使前路艰险,也好过浑浑噩噩地走向未知的毁灭。
用过早餐,汤药照例由春雨先尝过后奉上。沈静姝端过药碗,凝视着那浓黑如墨的汁液,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侍立一旁的秋纹耳中:“这药似乎比前几日的更苦了些。”
秋纹正有些神思恍惚,闻言下意识地接话:“不能吧?都是按方子抓的药,奴婢瞧着张妈妈煎药时步骤都一样……” 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失言,猛地捂住了嘴,脸上掠过一丝惊慌 —— 她竟顺口说出了是张妈妈煎的药!夫人先前并未问过这个!
沈静姝端着药碗的手稳如磐石,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只是听到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她缓缓啜饮着汤药,极苦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她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直到一碗药尽,她才将空碗递给春雨,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在秋纹那件杭绸新袄上,语气温和甚至带着点闲聊的随意:“说起来,昨日你去后园,那张嬷嬷瞧着气色如何?我病着,也未曾好好与她说话。她掌管那么大一片园子,想必极为辛劳。”
秋纹见夫人并未追究她方才失言,心下稍安,又被问到昨日得意之行,话匣子便又关不住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警惕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回夫人,张嬷嬷瞧着精神头足着呢!脸色板正的,说话也硬气!后园那些小花匠和粗使婆子,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她撇撇嘴,带着点小丫鬟对严苛上位者的天然抱怨:“您是不晓得,奴婢去时,正撞见她在训斥一个负责暖房浇水的小丫头,好像是打翻了一盆什么名贵的兰花土,哎哟喂,那张嬷嬷骂起人来可真是不留情面,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那丫头脸上了,说什么‘手脚这般蠢笨,不如直接撵出去’,‘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留着也是浪费米粮’…… 吓得那丫头脸都白了,哭都不敢哭出声儿!”
秋纹说得绘声绘色,模仿着张嬷嬷严厉的语气,却没注意到,沈静姝端着茶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哦?竟这般严厉?” 沈静姝垂下眼睑,轻轻吹开茶沫,语气依旧平淡,“那被训斥的小丫头,瞧着倒有几分可怜。后来如何了?”
“还能如何?磕头求饶呗!张嬷嬷罚她跪两个时辰,还不给晚饭吃!啧啧……” 秋纹唏嘘道,随即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辛的兴奋,“不过夫人,奴婢瞧着,那张嬷嬷虽厉害,但也未必就事事顺心。奴婢临走时,好像隐约听到两个躲在暖房后头偷懒的小丫鬟嚼舌根,说什么……‘嬷嬷这两日火气格外大’,‘库房那边丢了要紧东西,赖嬷嬷那边催得紧,她找不着替罪羊,自然拿咱们撒气’……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库房丢了东西?赖嬷嬷催得紧?找替罪羊?
这几个词如同散落的珍珠,瞬间被一条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沈静姝的心跳骤然加速,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甚至轻轻呷了口茶,仿佛只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原来如此!张嬷嬷并非铁板一块!她承受着来自赖嬷嬷(亦即太夫人)的压力!库房失窃的黑锅,她还没找到合适的人来背!所以她才如此焦躁,所以她才在昨日亲自前来试探,甚至不惜用那包茉莉花进行恐吓!
压力…… 焦躁…… 这就是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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