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被他晃得身体微倾,听着他夸张的宣言,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带着汗意的温热力量。那份熟悉的、属于张俊程的、没心没肺的热闹和笃定,像一束穿透阴霾的阳光,再次短暂地照亮了他沉寂的心湖。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没有挣脱张俊程的胳膊,只是任由他搂着。
“不过说真的,夏哥,”张俊程松开手,退后一步,仔细打量着夏语的脸色,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你今天……感觉不一样了。虽然还是板着张脸,但……怎么说呢,”他挠挠下巴,努力寻找合适的形容词,“像……解冻了?之前那几天,你看上去简直像刚从冰柜里刨出来,浑身冒寒气!现在嘛……嗯,至少是室温了!” 他促狭地眨眨眼,“是不是因为……能回垂云镇了?所以……高兴了?”
高兴?
夏语微微一怔。这个词,似乎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人生字典里了。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中的篮球,橙色的皮革纹理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他轻轻拍了一下,篮球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响。
“不清楚。”他如实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完全理清的迷茫,“但……知道可以回去的时候,”他抬起头,目光望向球场外,望向被香樟树冠切割成碎片的、属于深蓝市的遥远天际线,“心里……好像松了一下。” 他顿了顿,似乎在捕捉那种微妙的感觉,“感觉……就是想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张俊程有些不解地皱起眉,环顾着这个奢华、整洁、代表着常人难以企及财富的别墅小区,“深蓝市……不好吗?这里什么都有,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球场,最好的……呃,除了成绩要求太高。”他讪讪地补充了一句,“难道深蓝市,就没有一点值得你留下的理由?”
夏语的视线从遥远的天际收回,落回张俊程充满困惑的脸上。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不是深蓝没有让我留下的理由。” 他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仿佛在晨光中凝结成形,“而是垂云……让我想要回去。”
张俊程彻底愣住了。他从未听夏语用这样的语气,如此清晰地表达过对某个地方的渴望。那个在他印象里尘土飞扬、落后闭塞的小县城?他困惑地追问:“垂云?垂云到底有什么啊?夏哥,我怎么觉得……你提起它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仔细看着夏语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答案。
夏语没有立刻回答。他抱着篮球,缓缓走到球场边缘的铁丝网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金属网格,目光穿透网格的孔隙,投向更远的、被晨雾笼罩的模糊城市轮廓。晨风带着湿润的草木气息拂过他的脸颊,撩起他额前几缕碎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悠远的、如同在讲述古老故事的韵律,每一个字都浸染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垂云很小。”
“小到……可能你一天来来去去,碰见的都是那么几张熟悉的面孔。巷口卖豆浆的老王头,总爱在门口晒太阳的刘奶奶,还有……放学时在小店门口疯跑的野孩子……”
“垂云也可以很大。”
“大到……你想找一个人,可能翻遍了整个镇子,问遍了所有人,也……找不到。” 他的声音在这里,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极其轻微,如同琴弦被风掠过。
“垂云有温暖。”
“是那种……从灶膛里飘出来的炊烟的味道,不是天然气灶冰冷的蓝色火苗。是邻居家炖肉的香气,能飘过矮矮的院墙,钻进你的鼻子。”
“垂云有人间烟火。”
“是清晨菜市场此起彼伏的吆喝,是午后树荫下摇着蒲扇的闲聊,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锅碗瓢盆碰撞的交响。吵,但……不刺耳。”
“垂云……有说话声。”
“不是隔着电话线冰冷的问候,也不是生意场上滴水不漏的寒暄。是街坊邻居碰面时,一句带着乡音的‘吃了没?’,是真真切切,带着温度的声音。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脑海中艰难地搜寻那个早已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印象,“是球场上,为了一个犯规争得面红耳赤,下一秒又勾肩搭背一起去喝汽水的……那种吵闹。”
他说得很慢,很轻。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从记忆深处打捞出的、带着水汽的碎片,被他小心翼翼地拼凑出来。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描述,却勾勒出一个与冰冷、高效、秩序井然的深蓝市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充满毛边、带着温度、甚至有些粗糙的真实人间。
张俊程站在他身后,静静地听着。他脸上的困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夏语。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被财富和规则包裹的优等生,不再是那个篮球场上光芒四射却带着距离感的MVP。此刻的夏语,仿佛卸下了一层坚硬的壳,露出了内里柔软、甚至带着点脆弱和怀念的底色。他描述的垂云镇,不再是地图上一个遥远模糊的符号,而是一个鲜活的、充满呼吸和心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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