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没有火盆,寒意并未被完全隔绝,可以看到孩子们诵读时呼出的白气。但没有任何一个孩子瑟缩懈怠,每一双眼睛里都闪烁着一种近乎饥渴的明亮光芒,那是一种对知识最原始的向往和专注,纯粹而动人。
朱求桂静静地站在院中,没有打扰。他这位见惯了宫廷奢华、军阵杀伐的亲王世子,此刻竟被这简陋土屋中的一幕深深撼动了心神。这朗朗读书声,比任何凯旋捷报、比任何祥瑞吉兆,都更能让他感受到一种蓬勃的、名为“希望”的力量正在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传来老先生略显沙哑的声音:“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回去后,将今日所学的二十姓,各自默写十遍。明日抽查。”
“是,先生!”孩子们齐声应道,声音响亮。
课业结束,孩子们如同小鸟般欢快地涌出屋子,看到院中站着一位陌生的书生哥哥,都好奇地放慢了脚步,怯生生又带着打量的目光投向他。
朱求桂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这时,他注意到院墙根下,蹲着一位正在抽旱烟的老汉,皮肤黝黑,满脸皱纹,是标准的辽东老农模样。老汉也正眯着眼打量着朱求桂。
朱求桂走上前去,拱手施了一礼,用游学书生惯有的客气口吻道:“老丈请了。晚生路过宝地,听得读书声,心生好奇,冒昧进来一观。贵屯这学堂,办得可真是不错。”
那老汉见朱求桂举止斯文,谈吐有礼,戒心便去了大半。他磕了磕烟袋锅子,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自豪与感慨的神情,话匣子也打开了:“是啊,先生是读书人,咱老李不会说瞎话。这学堂,真是办得好!托万岁爷的洪福!托孙青天(孙承宗)的福啊!”
他指了指那屋子:“这学堂,是官家下了死命令,各个村子都必须办的!先生是咱村里十几户人家,你家出半斗谷子,我家出几升麦子,凑份子请来的老秀才!娃娃们来念书,一个铜板都不要!官家还说,等以后光景好了,这先生的束修,官家还要补贴哩!”
老汉越说越激动,眼睛都有些发亮:“先生您说,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咱李家屯祖祖辈辈刨食吃,啥时候想过自家的泥腿娃,也能像城里的少爷们一样,坐进学堂里认字断文?这都是万岁爷打了大胜仗,赶跑了天杀的鞑子,才给咱老百姓带来的好光景啊!”
正说着,那个课上最大胆、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并没有立刻跑开,反而凑了过来,仰着小脸,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毫不怯场地盯着朱求桂,突然开口问道:“先生,先生!您是从京城来的吗?您肯定见过万岁爷,对不对?”
朱求桂微微一怔,随即莞尔,蹲下身来,平视着小男孩,柔声道:“哦?你为什么这么问?”
小男孩挺起胸膛,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孩童特有的认真和崇拜:“俺爹说的!京城的人都气宇轩昂,俺爹还说万岁爷是天上的紫微星下凡,带着天兵天将,把坏鞑子都打跑了!让俺们能安心种地,还能念书!先生,京城是不是特别大?万岁爷是不是特别威风?俺以后长大了,也要像卢象升大将军那样,骑着高头大马,拿着长枪,保家卫国,把所有的坏蛋都打跑!”
孩童的话语天真烂漫,却掷地有声,那稚嫩的脸庞上洋溢着的憧憬与豪情,纯粹而炽热,仿佛能驱散辽东所有的寒意。
朱求桂看着这孩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深深触动了。他仿佛看到了帝国未来的脊梁,正在这简陋的学堂中,伴着《百家姓》的诵读声,一点点茁壮成长。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无比认真地说道:“好孩子,有志气!万岁爷若听到你这番话,定然十分欣慰。好好读书,好好练武,将来这大明江山,还要靠你们来守护。”
小男孩得到鼓励,高兴得小脸放光,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才蹦跳着跑开了。
老汉在一旁呵呵地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这孩子,是俺们屯里民兵队长的娃,性子野,就佩服大将军大英雄,让先生见笑了。”
朱求桂站起身,望着小男孩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那飘出朗朗书声的土坯学堂,心中感慨万千。他之前看到的那些吏治弊端、执行不畅,固然令人忧心,但眼前这最基层、最朴素的景象,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皇兄新政所带来的强大生命力,以及民心之所向。
这李家屯的读书声,或许微弱,却清晰地向这位微服私访的亲王世子证明着:战争的创伤终将愈合,希望的种子一旦播下,便会在最贫瘠的土地上,顽强地破土而出。
他没有再多问什么,向老汉拱手道别,转身走出院子。翻身上马后,他对一名护卫低声吩咐:“记下这个村子,这位老先生。回去后,以‘热心文教士子’的名义,匿名捐赠一批笔墨纸砚和御寒衣物过来。”
“是,公子。”护卫低声应道。
朱求桂最后看了一眼那炊烟袅袅、书声暂歇的李家屯,一抖缰绳,轻叱一声:
“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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