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位于老式居民楼六层、没有电梯的一居室,林澈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板,才真正感觉到一丝虚脱般的疲惫。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
脑子里多了一个来自南宋的医官灵魂。
这件事的荒诞程度,甚至超过了那场毁掉他职业生涯的医疗事故。至少那场事故还在现代医学可以理解和分析的范畴之内,而眼下这情形,已经完全超出了科学的边界。
他草草煮了一碗泡面,浓重的香精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坐在吱呀作响的旧书桌前,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略显苍白的脸。他试图查阅一些文献,整理被停职前未完成的研究数据,用熟悉的学术工作来麻痹自己,寻求一丝可怜的安全感。
但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母和图表,此刻却如同天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那个名为姜离的灵魂,在归途的短暂交流后,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或许她也在努力消化着这跨越千年的剧变,尝试理解这个充斥着“铁盒子”(汽车)、“发光板”(屏幕)和“怪异气味”(化工产品)的陌生世界。
直到他下意识地点开医院内部系统,看到一个被标记为“疑难待诊”的病例摘要——一位二十二岁的女性患者,持续低热半月余,伴有轻微咳嗽和难以缓解的深度倦怠感,各项常规检查(血常规、胸部CT、病原学)均未见明显异常。
“虚劳发热?抑或邪伏膜原?”他几乎是本能地,在脑海中闪过几个中医概念。
“嗯?”姜离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带着一种近乎职业病的、被疑难杂症激起的兴趣,“汝亦通医理?”
这突如其来的回应让林澈微微一怔。他定了定神,在脑海中回应:“我是西医。嗯……就是你们这个时代之后,基于解剖、生理、生化、病原微生物学等发展起来的另一种医学体系。”他一边解释,一边下意识地将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患者血常规、炎症指标、胸部CT影像等检查结果,在脑海中描述给她听。
“荒谬!”姜离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薄怒与斥责,“仅凭此等‘死物’图像与冰冷数字,便妄断人之疾病?岂非如同隔纱望影,窥豹一斑?病患面色如何,是萎黄还是晄白?舌苔是薄是厚,是白是黄?是润是燥?脉象是浮是沉,是迟是数,是弦是滑?其气息之强弱,声音之高低,问诊所得之寒热、汗出、饮食、二便,一概不知!汝等如此,如何能辨证施治,审因论治?”
这一连串犀利而专业的质问,如同冰水浇头,让林澈瞬间愣在屏幕前。
他早已习惯了依赖这些精确的仪器数据和影像报告,这套体系是他过去多年学习和实践的基石,从未有人如此直接、如此彻底地否定过其权威性。一股被冒犯的、属于现代医学精英的恼怒涌上心头。
“这些‘死物’图像和数字,是客观证据!是可视化的诊断依据!它们比肉眼观察更精确,更不受主观情绪影响!”他忍不住在脑中反驳,语气有些冲,“你们中医那套望闻问切,太过依赖个人经验,根本没有统一的量化标准,如何能保证准确性和可重复性?”
“主观?经验?”姜离冷笑一声,那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要冻结林澈的思维,“医者意也。善医者,察色按脉,先别阴阳。 人体乃一有机之整体,脏腑经络,气血津液,内外相应,表里相通。汝等只知盯着那一片肺叶之阴影、几许数字之高低,却不见患者整体气血之盛衰,阴阳之偏颇,正气与邪气之交争态势,岂非舍本逐末,刻舟求剑?”
“你……”林澈一时语塞。中医的整体观、辨证论治思想,他并非一无所知,但在高度分化的现代医学教育体系下,这些更多是被视为一种古老的哲学思想,或是一种辅助、替代疗法,而非主流、精准的诊疗工具。此刻被一个“古人”如此理直气壮地斥责为“舍本逐末”,他感到一种根基被动摇的憋闷。
两人的第一次理念交锋,在不欢而散的沉默中结束。书房里只剩下泡面逐渐冷却的气息,和窗外遥远的车流噪音。
然而,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第二天清晨,被彻底打破。
林澈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早早来到医院。他需要去人事科办理一些琐碎手续,也算是他作为“库管员”的报到。刚走进门诊大楼熙攘的挂号大厅,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便如同利刺般穿透了喧嚣,抓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小宝!小宝你怎么了!医生!救命啊!!”
急诊通道方向,人群骚动。林澈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拔腿冲了过去。
急诊抢救区内,一片兵荒马乱。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躺在平车上,身体不自然地反向强烈绷直,头颈拼命向后仰,整个躯干弯曲成一道触目惊心的弓形!面色和口唇因严重缺氧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四肢剧烈抽搐。孩子的母亲被护士拦在一旁,几乎瘫软在地,哭声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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